忆海拾贝 | 我的四叔 在他乡工作的武汉人
儿时的记忆中,怎么也找不到四叔的一点点印象。只从祖父的言谈中,知道我的四叔在铁路局工作,非常忙,从来没有回通湘门外李家花园老宅,但每个月按时给祖父汇零用钱。祖父收到汇款后,就带着我去首义路与张之洞路交叉路口的那个邮局取钱。然后去剃头,剃完头再去买点零食回家。
1952年的武昌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1984年8月16日,出差途径宝鸡,下车去看望四叔。
那一年暑假,湖北省教研室张老师通知我,人民教育出版社语文教材改革实验备课会在甘肃兰州举行,我们湖北实验班执教老师一行8人,赴会走的路线是武昌到西安,西安到兰州,一路硬座去兰州开会。我立即请示他,经允许返回到宝鸡时,下车去看望我的四叔。
那个时代的绿皮火车不能与当下高铁同日而语。15日晚上9点从兰州火车站出发,乘硬座到宝鸡已经是16日中午一点半了。到车站打电话给四叔,他马上到车站接我到家。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到家还没有与叔叔婶婶说几句话,眼睛都睁不开了。婶婶就说让培永先睡一会,休息好了再说吧。哪知道一觉睡到六点多。
婶婶曾于1982年底,退休后,特地回武汉看望她的三位兄嫂。通湘门外李家花园老宅,早就消失在城市发展之中了,连地名都没有了。她只有一家一家登门拜访,与各位兄嫂畅述多年未见的思念,互告各家如今的幸福生活,并留下了通讯地址和电话号码。在武汉盘桓多日,到武昌时,还特地到我工作生活的华中师大一附中看了看,吃完中饭后,我的爱人陪她去游览新修的黄鹤楼,还去汉阳归元寺数了罗汉。
热情好客的婶婶让我睡下之后,忙了几个小时,外出买菜,回家做了一桌丰盛的佳肴,六点钟才叫我起来吃饭。让我陪叔叔边喝酒边聊李家花园的往事。我们喝酒时,离四叔9月1日正式退休,只有十几天时间了!四叔见到多年未见的侄子已近不惑之年,感慨无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打开了话匣子,娓娓道来。
黄土坡路,今首义路
我听四叔讲那过去的家事。四叔生于1923年,是祖父的幺儿子,名叫光松。那时李家花园还在张之洞路与黄土坡(解放后更名为“首义路”)交汇处附近,祖父有四个儿子:长子光柱,是我的父亲;次子光卿;三子光楷。家中老大和老三,十几岁就跟着祖父种花一生,老二到汽车行学会开车后,就在外面跑运输。四叔1939年技校毕业后,虚报两岁年龄到邮局谋一差事,后辗转到铁路部门工作,一直到退休。
四叔离开武汉是在五十年代初,那时,李家花园早已搬到通湘门外了。张之洞路上的那个李家花园,是祖父亲妹妹的严家花园倾情倾力资助下创建的,他苦心经营二十多年后,赚了钱,于四十年代在通湘门外买下一块荒地,建起了自己的花园。其中一栋住宅,就是祖父为他的四个儿子建的。
武昌起义门
四叔边喝边说,勾起了我那淡忘了的儿时的印象。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记得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从武昌大东门到梅家山,再到武昌起义门,还残存一段土质的城墙,上面长满野草。从张之洞路武昌通湘门出去,有一条石子路,走一二百米就可以看到任家湾和刘家湾,穿过任刘二湾,再翻过粤汉铁路,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走五六百米就到了武昌晒湖西边的李家花园。
映入眼帘的第一栋房子就是李家的住宅,新中国建立后,被命名为“新农村1号”。住房建筑是典型的湖北农村风格,土木结构。住宅大门进去是一个比较宽敞的堂屋,堂屋两边有四间卧室,前面两间卧室的门对着堂屋,后面两间卧室的门,对着堂屋后面的一间在湖北农村叫做“倒(dào)屋”的房间,“倒屋”与堂屋之间是用木板隔开的。堂屋正对大门的隔板前面的神龛上,供奉着我们李家的列祖列宗牌位,旁边还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木箱,里面存放着《李氏宗谱》,那也是我们李家唯一的一套书。后来,在文革初期,被我的大姐夫回来拿到门外一把火给烧掉了。还美其名曰,破四旧从我做起。
神龛下面还有一张八仙桌。堂屋两边靠房间木壁,一边摆放着四把太师椅和一张茶几。“倒屋”开有后门,后门与大门在同一中轴线上,挨着后门有一个木楼梯可以上二楼,二楼堆放一些杂物。“倒屋”后面是厨房。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我们一家住在进堂屋左边一间,三叔一家住在进堂屋右边一间,二叔一家住在三叔隔壁,祖父一人住在我们家隔壁。祖父住的这一间,1953年前是四叔一家的住房。
四叔心中的老宅,就是我儿时幸福的乐园。最快乐的是过年。除夕之夜,从住宅大门口到花场四周,再到花房门口,三五步之距就插一只大红蜡烛,夜幕降临后,所有蜡烛全点燃,祖父借此祈祷来年花事如火如荼,香花生意兴隆、前途一片光明。我和三叔的长子茂永、四叔的长子大双、小双几个小孩,就拿着祖父给的烟花炮竹,来回在住宅和花房之间跑着欢叫着,鞭炮声、五颜六色的烟花,让我们流连忘返。
玩累了,就回到堂屋,围着一个大火盆,听二叔、三叔给我们讲故事,我的父亲不善言辞,早就去花房守护过冬的香花了。那时候,没有电视,连电灯都没有。但是除夕之夜,门外一直到花房大蜡烛的烛光,通宵映照着李家花园;堂屋也是灯火辉煌,叔侄们谈笑风生,热闹非凡。还记得两个叔叔总是非常认真地宣布,谁能守到天亮,明天就去“长街”(解放路)给你们买一双新皮鞋过年!结果,总是在黎明前就呼呼大睡,叫都叫不醒!
我陪四叔喝了一口酒后,说:“那时候总是看不到您啊!”四叔微笑着说:“我那时正年轻啊,还不到三十岁,在武汉铁路局的工程部门工作,哪里开始修铁路就到哪里去,从来没有在家过一次年。刚解放不久,国家决定建设鹰潭到厦门的铁路,由中南设计分局设计,武汉工程局早期去做开工准备,我去那里干到1952年底,又随武铁工程局到宝鸡,参加修宝鸡到天水的'宝天线’。那时交通非常不便利,大双、小双也到了上学的年龄,再加上宝鸡气候比武汉好多了,而且物价也比武汉便宜多了,经祖父同意,1953年,我们一家就搬到宝鸡定居了!”
四叔说完,又抿了一口酒,似乎在回忆当年在宝鸡的那一段,拖家带口、艰苦创业的人生苦旅。婶婶给我们上了最后一道菜后,四叔关切地说:“你也坐下来和培永喝一口吧!”我赶忙站起来,举杯,“叔叔婶婶,麻烦你们了,我敬两老一杯!”
婶婶喝完酒后说:“哪里有什么麻烦?你大老远来看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啊!”她接着说:“前年回武汉,看到你们各家各户长辈健康快乐,晚辈家庭和睦,事业有成,非常高兴!”婶婶热情待人、谈吐不凡,五十年代的街道居委会主任的风采依旧。她和叔叔年轻时都是基层领导,叔叔1956年已经是处级干部,组织上为了培养他,送他去唐山铁道学院干训班学习了四年。那几年,可辛苦了婶婶啊!
四叔深情地回忆往事,“毕业后回工程局,又到福建去施工了。几年后成立二局,回来到二局十一处任付处长。大约是在1972年左右吧!铁道部有一个文件,要求照顾老弱病残的干部,将一些常年在工程局四处奔波的老人,调地方局工作,以便照顾家庭。四叔调回宝鸡,到西铁工程处五段任书记兼段长,后调西铁电化段任书记。1978年调宝鸡分局任副局长,1983年退居二线。再过半个月就正式退休啦!”
说完无限惆怅。感觉自己身体还硬朗,但已经无所事事了,虽然儿孙满堂,但还是心系一生钟爱的铁路事业啊!他说准备办完退休手续后,跟婶婶一起去各地走一走,看一看铁路事业的快速发展。让我陪他喝完最后一杯,带我去两个堂弟家去看看。沿途告诉我,他的一对双胞胎,当年中学毕业安排在贵州铁二局,一生都在那里工作;女儿在西安航天公司工作。还有四个儿子当时都在宝鸡铁路局不同单位工作。
四叔一生都献给了祖国的铁路事业,只要国家需要,指向哪里,他就奔向哪里。1972年组织上照顾他,调回宝鸡工作。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接受铁道部指令,他立即带队前往唐山抢险救援,恢复重建,直到1978年调回宝鸡铁路局任副局长。四叔一生以铁路事业为己任,不论在哪里工作,也不论担任什么职务,都密切联系群众,关心职工生活,深受职工喜爱;1956年就是处级干部了,从来不摆官架子,吃苦在前,享乐在后。常年奔波在铁路工地。他那个年代每月拿近百元的工资,也算高工资了,但是,他不抽烟不喝酒,只给自己留10元生活费,其余全寄回家养育子女;还按月给祖父汇10元零花。
四叔于2018年元月18日寿终正寝!享年95岁。深切怀念我敬爱的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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