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黄安康:上海打工系列之二 ——同事何小敏

同事何小敏

我与何小敏在电话里相识是在1997年初,见面却是两三年后了。

那时我刚从安徽的一个小城市明光来到上海谋生,好不容易进了这家港资企业干财务主管。虽然我会计工作干了近二十年,也早已取得会计师职称,还在地区的财务会计专刊上有过几篇诸如《试论生产成本与期间费用的相关配比率》,《营运资金的来源及构成分析》,《财务报表分析及内部财务控制的要点》等小文,但初到上海的港资企业,人生地不熟的,心里总有些惶惶的感觉。

进公司约有三四个月的一天,公司陈老板把我叫进他办公室,对我说:“北京我们有个分公司,从这个月起,帐务也由你统一管了,”说着他从桌上的牛皮公文包里抽出几张A4打印纸交给我,转身又去摆弄那台笔记本电脑了。

那是几份西方格式的财务报表,表头上印着“芬柔公司北京分公司”的字样,右下角是“制表人:何小敏”。我毕竟是干财务出身,根据报表中各栏的勾稽关系试算了一遍,心中不禁暗暗叫好:各栏数据准确无误,勾稽关系明确,看得出这个何小敏是位经验丰富的老会计人员。当月我就把北京分公司的财务报表合并到公司总报表中上报了。

以后因为业务上的关系,我和何小敏经常发传真通电话,对她的情况也逐步有所了解。

何小敏是个地道的北京人,一口好听的京腔,让人感到特亲切。她是芬柔公司北京分公司的财务主管兼办公室主任,工作上是个多面手。我工作上遇到疑难问题向她请教探讨,她总及时回复我,使我受益匪浅。慢慢的我们互相熟悉了,电话联系的内容也从纯粹的业务事宜,渐渐扩展到家庭状况日常生活工作心得兴趣爱好,海阔天空,无所不谈。

她原先在北京的一家玻璃器皿厂任总会计师,技术全面业务精通。她的先生姓温,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八十年代南下开办了一家公司,专门为云贵和两广贫困地区作脱贫服务。温先生全身心的投入了自己的事业,每年回北京与家人团聚的日子也就十几天。后终因劳累过度,积劳成疾。何小敏为了给先生治病,不惜提前退休。她东奔西波联系医院,购买药品,但终究没有挽回先生的生命。为了自己,也为了女儿的学业,她接着挑起了家庭生活的重担。她到芬柔公司北京分公司工作后,凭着精湛的专业技术和丰富的工作经验,很快就赢得分公司同事们的一致好评。

有趣的是我们共事两三年,因业务往来的传真件都可以编辑成书出版了,却还从未见过面。因为在电话里谈得投机,彼此就有些“英雄相见恨晚”的感觉。今年八月机会来了:公司要我到北京分公司去处理些事情,这样就了却了我们要见上一面的夙愿。

动身的头天晚上我们在电话里约定:就象电影里演的情节那样,次日中午十二点整,在东长安街北京饭店西侧第二根电线杆旁见面。到时我手拿一把黑折叠伞,她穿一身绛红色衣裙,脑后夹一个棕色发夹。第二天中午我在天安门附近的公交车站下了车,直奔东而去,离接头点还有十多米,我停下脚步朝前张望,只见前面不远处有个人影儿在徘徊。我心里一阵激动,她分明也看到了我,朝我快步走来。她长得娇小玲珑,眉清目秀,一笑俩酒窝,看上去远比实际年龄要轻。我俩毫不犹豫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而后握手相视大笑。

到北京的第二天上午,我进分公司办事,亲眼目睹了何小敏的工作情况:既是财务主管兼记帐,又管理公司的日常事务,抽空还帮助仓库配发货,接听电话……左右开弓,应付自如。不由的我内心赞叹:真是个刚柔相济的女强人也!

午饭后我们对坐在沙发上,喝着香香的茉莉花茶,很惬意的聊着天。

何小敏谈起了自己的宝贝女儿温雯。温雯大学里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一年前大学毕业,现在《中国服装报》社当责任编辑兼记者。她集编写排于一身,把个服装专版编得花团锦簇一般,深得读者们的青睐。温雯发的稿子,文笔艳丽流畅,看似信手拈来,其实却有着厚实的文学底蕴作基础。她性格活泼,朋友众多。工作之余,和一批同样年轻漂亮的男女伙伴吃麦当劳,唱卡拉OK,网上访友,外出旅游,嘻嘻哈哈,潇洒极了。

自然温雯也留出些时间陪伴妈妈。母女俩亲密无间,有什么快乐,有什么烦恼,两人都会互相交流。有时探讨服装流行前景,有时研究稿件编辑排版,再不就双休日母女俩挽着肩膀逛商场,看展览,打保龄球,吃夜宵。

我在上海时偶尔也会打电话和温雯聊天,当电话那头传来温雯甜甜的一声问候:“黄叔叔,您好”时,用时下上海流行的说法:我的心情不要太好噢!

何小敏谈及女儿时充满了柔情:“要不是雯雯亲昵地叫我妈咪,别人总以为我们是姐妹俩呢。”说着,从包里取出一张温雯的照片给我看。这是她毕业时照的,穿一袭自己设计的曳地长裙,身材修长,婀娜多姿,仪态万千。我惊讶地发现,温雯几乎是妈妈年轻时的翻版——只是笑起来没有酒窝。

三天过去了,何小敏托人给我买好了回沪的特快卧铺车票。头天晚上她为我在“全聚德”饯行。喝了少许葡萄酒,她的脸红扑扑的。

“北京分公司存在的时间不会太长了,”何小敏告诉我。我问她为什么?她道出了其中的原委。

原来早在94年,香港陈老板就想在北京这块地儿搞个公司,经营些高档女式系列内衣。温先生那时还在纺织工业部工作。辗转打听到这个信息,陈老板通过朋友的朋友介绍,认识了温先生;又通过温先生结识了纺织工业部某部长(吴某某)的公子,钱权联手,成立了芬柔北京分公司。占了天时地利,分公司销售业务蒸蒸日上,陈老板好不踌躇满志。

温先生去世后,作为投桃报李,陈老板就在那时安排何小敏进的分公司。怎奈好景不长,某部长因经济问题被罢了官,连带着公子哥也倒了霉。北京分公司自然也将“寿终正寝”。好在陈老板有先见之明, 96年又在上海注册办了现在这家公司。至于北京分公司这几年早就赚了个锅满钵满,关不关门无所谓了。

我听得将信将疑。烤鸭吃完后,何小敏推开我拿着几张百元票的手,从手提包里取出钱来,笑吟吟的说:“这是你寄给雯雯的文章《一件军大衣》和《春意周庄》的稿酬,她在中国服装报上给你发表了,我是借花献佛。”说着就招呼小姐买单。

回到上海不久,果然陈老板把北京分公司关了。可恶的是他过河拆桥,分公司所有的员工全部被辞退,包括何小敏。

闻此消息我愤愤不平,专门打电话给何小敏表示我的愤慨。电话那头传来她淡淡的一笑,“凡事得想开些,没有过不去的沟沟坎坎,我才不会跟自个儿过不去呢。”她告诉我,她早就联系了小区里几个下岗的姐妹,办个服务公司,为社区的居民服务。“如陪老人上医院看病啊,联系介绍家政服务员啊,利用我的一些社会关系为再就业人员提供咨询啊,只要人们需要的,我们就去干。”电话里传来她自信的声音。

豁达开朗,热爱生活,这就是她的性格。我想,很多人缺的不就是这种乐观向上的心态吗?

放下电话,我站在窗前,遥望着北方,心中默默地为何小敏祝福:愿她青春常在,事业有成,一生平安。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