芦荻诗词赏析（四）
诗海选粹格律诗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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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芦荻，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大连市诗词协会会员，大连市曲艺家协会会员。吴门诗社会员。诗海选粹总群社长、主编、特邀诗词讲师。
《白傅诗灵应喜甚 定教蛮素鬼排场》
蘆荻
（一）
想必大家都非常喜欢《红楼梦》中的诗词曲赋，但是，这些诗词曲赋，都是曹雪芹站在小说中人物的角度去创作的，由于小说中人物的出身、性格、教育背景、修养等等不尽相同，甚至可以说反差巨大。所以，红楼梦的诗词，应该说，并不是曹雪芹诗词的真实水准。
那么，作为屈指可数的文学艺术大师，曹雪芹的诗词水平究竟如何？
脂砚斋批语说：“余为雪芹撰此书，中亦有传诗之意”。“只此一诗便妙极，此等才情自是雪芹平生所长”。曹雪芹朋友敦敏回忆，说他：“诗才忆曹植”。另一位朋友张宜泉说他：“谢家池塘草露香”。把他门前池塘称为谢家池塘，进而把曹雪芹比作谢灵运。而另一位朋友敦诚在《挽曹雪芹》诗中写到：“牛鬼遗文悲李贺”，在《寄怀曹雪芹》诗中更称赞他：“爱君诗笔有才气，直追昌谷破篱樊”。直接把他比作李贺。可见朋友对曹雪芹诗词的评价之高。
但是，除《红楼梦》之外，并没有完整的曹雪芹诗作流传下来，我们现在能看的，只有敦诚《琵琶行传奇》的题跋中，曹雪芹一首七律中的一个尾句：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据敦诚《四松堂集.鹪鹩庵笔麈》记载，“余昔为白香山《琵琶行》传奇一折，诸君提拔，不下几十家。曹雪芹诗末云：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亦新奇可诵。曹平生诗大类如此，竟坎坷以终。
此诗是乾隆二十七年，曹雪芹在敦诚家西园看其“小部梨园”演出并读了此剧后所做。离他逝世不到两年。全句的意思是说，如果白居易看到了《琵琶行传奇》。一定会叫他两个能歌善舞的小妾小蛮和樊素出来演出的。至于这七律的前六句，就如同《红楼梦》后三十回一样，泥牛入海，无处追寻，成为红学家们永远的遗憾。
（二）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红学界忽然惊现曹雪芹题咏《琵琶记传奇》七律全诗：
唾壶崩剥慨当慷，月荻江枫满画堂。
红粉真堪传栩栩，渌樽那靳感茫茫。
西轩鼓板心犹壮，北浦琵琶韵未荒。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该诗一经发现，便在红学界引起了很大轰动。肯定者认为，从全诗的内容、诗韵的和谐、声律的抑扬、对仗的工稳等方面来看，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准，应是曹雪芹诗作;反对者认为，从《红楼梦》中曹雪芹驾驭诗词的能力分析，该诗格调不高，算不上出类拔萃，当属赝品。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一时，成为了红学界的不解之谜。
1975年，红学家吴世昌先生在《哈尔滨师范学院学报》上发表文章，题为《新发现的曹雪芹佚诗》，文章认为：“这是曹雪芹的原作，绝无可疑。”这个观点即刻得到红学大家俞平伯、顾颉刚的首肯，认为“绝对正确”。
就在这个时候，一瓢子凉水泼下来，一个名叫陈方的人，在《南京师范学院学报》撰文，对佚诗的真实性提出置疑，认为此诗非雪芹所作，而是“时人拟补”。紧接着，香港的《七十年代》月刊披载梅节的文章，直截了当地指出佚诗是假的，并暗示作者就是周汝昌本人。
原来，红学家周汝昌先生1969年被下放到湖北咸宁干校学习劳动，1970年奉令调回北京。当时出版社工作不多，他就把曹雪芹咏《琵琶记传奇》两句诗进行了补写。并且一共写了三首。这时仍在干校劳动的红学家吴恩裕先生来信说，他存有曹雪芹的资料，周先生回信想借来一观。吴恩裕调侃，必须要用有价值的资料一换。周先生只好把补写的曹诗第一首寄出，并千叮咛万嘱咐，这诗不知真假，千万不要示人，只是听听他的意见而已。吴先生寄来的所谓有价值的资料，周先生看后也是赝品。后来吴恩裕先生不经意间把周补的曹诗透露出去，因此引出了前述的那段争论。后来，周汝昌先生在《教学与进修》杂志公开发文，澄清原委，谁知此事件并未得以平息。
那个曾经写过文章的吴世昌先生却信誓旦旦，坚持佚诗不伪，先后在《徐州师范学院学报》和香港《七十年代》《广角镜》等杂志上，洋洋洒洒发表了几万余言的辩解文字，对周汝昌“拟补”之说痛加驳斥。认为佚诗是“思想性和艺术性高度统一，浑成一体的优秀范例”，周先生断“补”不出这样的诗作，他不过是在“冒认”曹雪芹的佚诗。
吴世昌是因尴尬而狡辩，还是确有真凭实据？如今周汝昌先生已经作古，是非曲直死无对证。本已迷雾重重的红学，又留下了一宗个案。正是：剪不断、理还乱、是疑愁。
（三）
全诗注释：
“唾壶崩剥慨当慷，月荻江枫满画堂。”
《晋书·王敦传》中写到,王敦酒后，辙咏魏武帝乐府词曲《龟虽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并以如意击唾壶，壶边尽缺。唾壶即今痰盂，盛唾之器。崩剥是壶口缺失状。“慨当慷”是描绘其雄壮的意态，出自武帝《短歌行》中的句子：“慨当以慷”。
“月荻江枫”指《琵琶行传奇》演唱时，音乐声烘托出浔阳江月夜之氛围，拟把观众带入白居易送客之境。画堂：堂以彩画为饰，旧每称画堂。这里指演唱《琵琶行传奇》的地方。
“红粉真堪传栩栩，渌尊那靳感茫茫。”
此句是写剧中的人物。“传栩栩”将旧日琵琶女演绎的活灵活现。
“渌（音绿）尊”即酒杯，“渌”意为水清，这里代指酒之醇正。此句着重写曹公好饮酒。“那靳感茫茫”是设问句，意思是：哪里能控制自己茫茫然的感慨呢？
“西轩鼓板心犹壮，北浦琵琶韵未荒。”
“西轩”是演出这曲传奇的具体地点，就是敦诚叔祖定庵公之西园中的西轩（既首联中的画堂）。“鼓板”：歌女演出时用的乐器，也作“歌板”。“心犹壮”：暗示敦诚壮心不已，实是赞美曹公，也与首联引句作呼应。“北浦琵琶”：意为白居易在听商旅妇人所弹的有京都声的乐曲。“北浦”指湓浦口北接大江之处，即原《琵琶行》序中所说商旅泊舟处。“荒”：荒废。这里引申为消失。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这两句尾联是曹雪芹原作，高度赞扬敦诚所作《琵琶行传奇》在艺术上的成就。意思是：如果白傅灵下有知的话，一定会欢喜得让蛮素来演出呢。“白傅”：白居易晚年曾当太子少傅，故有此称。“诗灵”：意指诗人的英灵。“蛮素”是白居易的两个善歌舞的侍妾：小蛮和樊素。现在人们常说的“樱桃口”“小蛮腰”即来自居易赞蛮素的诗：“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
综观周汝昌先生所补作的诗句，与其说是赞敦诚的《琵琶行传奇》，不如说是表达对曹雪芹的无限热爱和崇敬之情。亦是他“借玉通灵存翰墨,为芹辛苦见平生。”的真实写照。
另据周汝昌先生回忆，他当时一共补了六首。（一并附后，由于资料缺失，第四首暂时空缺。亦渴望文化同仁予以弥补并致以由衷敬意。）
其一
唾壶崩剥慨当慷，荻月江枫满画堂。
红粉真堪传栩栩，渌尊那靳感茫茫。
西轩鼓板心犹壮，北浦琵琶韵未荒。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其二
雪旌冉冉肃英王，敢拟通家缀末行？
雁塞鸣弓金挽臂，虎门传札玉缄珰。
灯船遗曲怜商女，暮雨微词托楚襄。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其三
相濡绝忆辙中鲂，每接西园满坐香。
歧宅风流柯竹细，善才家数凤槽良。
断无烟粉卑词格，渐有衫袍动泪行。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其四（空缺）
其五
西园能废少年狂，玉动珠摇琥珀光。
一棹月羞琴掩面，四弦风怯雁回肠。
青衫欲抵江淹赋，红袖犹疑洛浦芳。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其六
檀槽凤尾拨龙香，却似悲歌击筑琅。
谁续琵琶归汉女，更严宫徵揖周郎。
一舱月白同怀洛，万籁峰青独梦湘。
白傅诗灵应喜甚，定教蛮素鬼排场。
注：（其五、其六资料由黑龙江李德才先生提供。在此致谢！）
2021.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