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观园‖熊细姣:荷莲(短篇小说)
天转凉了,何恋在下班途中,明显地打了几个哆嗦,这让她那妩媚而白皙的脸颊难看地扭动了几下,她发现自己的短裙已挡不住这寒意了,于是快速地向家里奔去。
满满的一橱柜衣服,可怎么也翻不出一件满意的,只好取了件米色风衣暂时将就一下。然后,她就打开电脑,想从淘宝上淘一件价廉物美的衣裳。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何恋还是没有找着想要的宝贝,但眼睛已睁不开了,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何恋发现,她已置身于一栋建筑精美的大楼里,原来这儿是一风情场所,只见好多姑娘正在迎来送往,长得像巫婆似的老鸨正在呼叫荷莲的名字,她不知道谁是荷莲,只顾惊奇地睁大眼睛,欣赏着周围这陌生而又美丽的一切,直到一个小姐妹告诉她,老鸨是在喊她时,何恋才惊讶地发现,这些人的服饰好奇特,竟都清一色的古装打扮。何恋不禁咯噔了一下,莫非?她开始有点儿后怕。正在这时一个武官模样的男子满脸倦容地斜倚着柳树,神色凄然地望着满池盛开的荷,泪悄然地洒落在地。何恋一看到他,那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令他怦然心动,她没理睬老鸨的叫唤,慢慢地朝他走了过去。那武官也发现她了,竟一扫刚才的愁容,兴奋地说:“荷莲,可找到你了!”
“我叫荷莲?你们怎么都叫我荷莲?"她吃惊地问。
“你忘啦?两年前的夏天,我们不是在这儿相识吗?我还说过要替你赎身的,你都忘啦?”
她想不起来,满脑子浆糊。两年前?荷花之约?赎身?
还真的想不起来,可似乎又有过这样的情景,她迷糊了……
他看她那发呆的模样,心疼地去拉何恋的手,她连自己都觉得好奇怪,竟顺从地和他的手握在了一起,甚至于还似乎有些许的渴望。他和她并肩走在池边,她出神地听他讲他和荷莲的故事:
两年前的盛夏,他正出征凯旋,春风得意,快到京城时,一阵迎面扑来的清香,不由得使他放慢了脚步。放眼望去,不远处的一大片绿荷正争奇斗艳,竞相开放,顿觉心旷神怡,遂忙不迭地找了个店家,安顿好行李及随从马匹,然后独自一人向着莲花盛开的方向走去。
他顿了顿,再看看何恋,发现她正陶醉在他的叙述里,如痴如醉。
他轻轻地捏了一下她那粉嘟嘟的脸蛋,开心地说:“就是这儿呀,你看看,这种在院落内池塘里像极了你的荷莲,是不是特别的可人?还有这儿别具一格的建筑,想起来了吗?”
还是没想起,她微微地摇了摇头。只是在脑海里竭力地寻找他故事里的场景。难道那个与自己姓名相似,且长得一模一样的人真的会是她吗?这时,一排大雁的掠影惊扰了她的思绪。她开始细细地打量起他眼中的圣地,古朴幽雅的亭阁楼台与池中荷花相得益彰,清新秀美,确实好像在哪儿见过,该不是影视剧里看到过吧,她陷入了沉思。
他看到了她脸上的笑靥,很兴奋,于是继续讲他们的故事。
他说自他跨进这个院子的第一天起,就对这儿着了迷。这荷,这亭,这楼,真是美不胜收,甚至连这弥漫着荷香的空气,都是令人沉醉。还记得吗?你那天的笑声特别的清朗好听,特别是你那长发飘飘和淡绿色长裙,一看就宛如九天仙女,当时你正在和蜻蜓嬉戏。想起来了吗?
何恋还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他有点担心起来,难道她患了失心症?再看看何恋那如荷般的端庄素雅,沉稳恬淡的笑容,怎么也不像患失忆症的人啊。这样一端详,何恋身上似乎更多了一种神奇的魔力,把他的心掘走了,他竟越来越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这个青楼女子,他在盘算,怎样才能想办法把她带回家呢?他那浓黑隽秀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一下。
他的家在京城里绝对算得上是望族,爷爷曾官至兵部尚书,父亲现在任河北节度使,他这次出征,显然是为了镀金,更何况是大获全胜?封官加爵那是必然。因此人还未到家,父母已派下人到途中迎接,并在家中早已为他备好筵席接风洗尘。看到来接自已的家人,他只好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荷院。
刚一到家,筵席早已备好,众多亲朋戚友和达官贵人已恭候多时,寒喧几句,就匆匆入席。席间不乏阿谀奉承,觥筹交错,好不热闹。很快他就喝得酩酊大醉,被众丫头送进卧室,呼呼大腄。梦中,那个熟悉的身影,甜甜的微笑似乎不停地在向他呼唤,他身不由已地跟着她四处飘荡。
虽是盛夏,但凊晨的阳光还不算特别炽烈,他翻了个身子,一束光线正好透过糊在雕花窗格上薄薄的白纸照在他的脸上,刺激着他的视觉,姑娘的影飘走了,渐渐的消失了,他不得不极不情愿地睁开了眼帘,慢慢地回味着梦里的场景,那举手投足的端庄,那一蘋一笑的明媚,都如此地超凡脱俗。
他迅速而利落地收拾好自己,挑选了一件最最喜欢的白丝绸长袍,手执一把有唐寅真迹的画扇,就匆匆地往昨日那片荷莲奔去。
刚跨过门槛,他的目光就开始搜寻,企盼着重逢那如荷般的身影。
此时,他发现一个衣着光鲜的中年男人,在一群人的簇拥下闯了进来,直朝那栋极漂亮的房子走去。
不一会儿,一曲优雅的《声声慢》传了出来,犹如天籁之音,配上这如画的美景,让他又一次回想起昨晚的梦境,难道她还在卖艺?应该是她。
他开始神不守舍了,他想起了两年前,荷莲也是这么卖艺的,自责把他推至情感的深渊,一向淡定的他慌乱地走出了这极精致的大院,回家去了。
他记得两年前曾找人打探过这座精美的院子和荷莲的身世来历。知道这座大院叫荷院,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妓院,这两年,因为有了荷莲而名声大震。姑娘本是河北人,家境殷实,姓何,名恋,自幼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十二岁时,因一场变故,与父母走散,被人贩子骗到了京城,卖给了荷院的老鸨,在荷院,取名荷莲,几经调教,受尽折磨,以身相搏,老鸨才答应让她只卖艺不卖身,十五岁时开始接客,现在快两年了。
可为什么荷莲似乎忘了自己?自己才离开两年啊,这不应该啊。一阵疼痛袭来,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该怎么办?他不知所措。
第二天,他还是身不由已地去了荷院,只是这次他带的不是扇,而是一管长箫。伴着荷叶的青翠,荷花的绚丽,他却吹起了一曲与此美景极不对称的《折杨柳》,那如泣如诉的哀怨,轻轻地在“莲叶何田田"的荷院轻扬。第三天,第四天……接连半个月,他都会准时出现在荷院,吹着他的箫,期待那梦中的身影。
箫声,让她痛苦不堪,那似曾相识的琴音,令她怦然心动,那如泣如诉的哀怨又扯痛着她对家的无尽思念。她想见他,想极了,可何恋知道,她只是另一个姑娘荷莲的化身,连自已怎么就来到这地方都不知道的,又怎能动那相思之情,更何况自己的男朋友可是镇医院的第一帅男,而且男朋友一家待自己特别好,俩人已开始谈婚论嫁,自己岂能有非分之想?可从打开的窗户,远远地看到他的惆怅和寂廖,心中却有了种莫名的疼痛。难道是回到了前世?难道真会有前世今生?她真的很迷茫。
第十六天,有点特别,荷院似乎清静了许多,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听到箫声,一向清高的她竟然有了点儿失落。傍晚时分,她款款地来到池边,坐在石凳上望着那些或还在含苞,或已结莲篷的荷出神。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扰乱了她的思绪,只见他英俊得近乎冰冷的面容憔悴地闯进了视线。她的心不禁一阵狂跳,有慌乱,有惊喜。他也看到了她,斜晖里的她似乎于优雅里更多了些妩媚,他的血液在喷涌,身子竟僵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慢慢地向她走去。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他不舍地离去,临行时郑重地说:“别再离开我,过几天我一定来赎你,等着我。"
她不置可否,因为她只是何恋,但对他的好感却与日俱增,她害怕陷进去,怕对不起自己的男朋友,可好奇心,又使得她有点儿企盼,期待他的再现。
赎身,谈何容易!光老鸨这道坎儿就难得迈过,她岂会轻易放手荷莲这棵摇钱树?更何况他那显赫的家世,能容许他沾染青楼女子么?月光下的他陷入了痛苦的深渊,他想吹箫,或许他的箫声能发泄此时的感伤。
可这才发现,箫忘了拿,遗落在石凳上。于是,眼前又出现了荷莲那如花嫣然的笑,和那挥之不去的场景,他鼓励自己,去说服母亲,希望能得到她老人家的帮助。
他的母亲确实是非常疼爱他的,甚至于达到了有求必应的程度,但唯独这件事,母亲拒绝了,还告诉了父亲,因为她那自幼严谨的家教,促使她第一次没有出手帮助自已唯一的儿子,而她的举动激怒了他,也害了他。
父亲生气极了,把他叫到宗祠,命他跪下,面对列祖列宗许下誓言,永不得再踏进青楼半步,若有违愿,当扫地出门,父子情份从此了断。他哭了,一边是养育自己的双亲,一边是自己一见钟情的心上人,他无法抉择,也无力抉择。他冲出了祠堂,冲出了家,冲进了那座大院。
他看到她了,还看到院子里的一群人,个个长得凶人恶煞,点明要荷莲姑娘陪客。老鸨正忙着热情招待,好言相劝,说荷莲姑娘只卖艺不卖身,请高抬贵手;他也看到她在哭,泪如雨般地洒在自己的箫上。这时两个尖嘴猴腮的歪瓜裂枣把何恋生拖硬拽拉到了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黑大汉面前,这阵势,彻底吓坏了何恋,她忙往后闪,可黑大汉只轻轻一拽,就如小鹰抓小鸡一样把她抓进怀里,她无力挣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被彻底激怒了,一股血液在脑门上喷涌,肌肉开始扭曲,奋不顾身地冲了进去,和那群人撕打在一起。
他行伍出身,身手矫健,很快就占了上风,那黑大汉见沾不到便宜,只好悻悻地撤了,他的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嘴角的血丝似一朵荷莲,盛开在灿烂的季节。
夜深了,他还没走,如水的月光泛起阵阵凉意,他的心在激烈地挣扎,他要带她走,可未来会怎样呢?他管不了啦,既然不能赎,既然家人容不下,就私奔吧。
何恋心中也五味杂陈,今天多亏有了他,否则后果还真不敢想像。所以她对他又多了一份感恩,多了一份不舍,可男朋友的影子老在眼前晃来晃去,她犹豫了,有点不知所措。
老鸨派丫头送来了丰盛的宵夜,还沏了壶热乎乎的红茶,然后丫头识趣地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沉默,沉默,空气死一般地沉寂。还是他先发话了,说:“荷莲,我说过要赎你走的,可父母坚决反对,我俩私奔吧。”她看着他那羞怯而痛苦的目光,真不知从何作答。她想告诉他,自已是何恋,而不是荷莲,可那样他会更伤心的,她不想他更痛苦。
“答应我,好吗?”他望着何恋那复杂的表情,再一次恳求说。
“给我点时间,让我想想。”她开始圆滑地打起了擦边球。
“可我等不及了,我也没有时间可等,跟我走吧,好吗?"声音越发的焦虑和恳切。
看到他那难受的样子,何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她说:“我想和你私奔,可我不是荷莲,真的不是,我是何恋,对不起了……"
“是真的吗?不,不是真的,你骗我的,告诉我,你是骗我的。”他使劲地摇着何恋的肩膀,使劲地重复着这些话。
何恋崩溃了,他从未见过一个男人这么伤心过,这么悲催过,可她又必须告诉他,她真的就是何恋。
他疯了,疯疯癫癫地走向池塘,纵身一跃,碧绿的莲叶旁泛起了一阵涟漪,那“呯”的一声巨响,把她砸醒了。
待她睁开眼睛时,新沏的西湖龙井正散发着阵阵清香,一向温文尔雅的男朋友站在她身旁,手里拿着条毛毯正准备给她盖上。看到她醒来时脸上的泪珠,有点诧异。
何恋用力地掐了掐自己的脸颊,很痛,再看到电脑还开着,她这才相信自已确实还活着,还在家里,可刚才发生的,又那么清晰,难道自己真穿越啦?她幽幽地把这个秘密埋在了心里。
【作者简介】熊细姣,女,1968年生,湖南新邵太芝庙人,小学教师。平时爱看书,喜欢大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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