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国勇/佛祖的眼睛在看着我……
有只眼睛在看着我!
我在兴隆寺山门前转过身来,看看是谁在偷偷地窥探。
漫山遍野的安静,即使是风吹过也是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的放肆,远处沟坎下的荆棘已经挂上了红果,隐藏在那绿叶之中,只有心无二用地寻找时,才能看到那些隐隐约约的红,把无生机的山野打扮。
没有看到窥探者,却依然感觉到有只眼睛在看着。
兴隆寺门前,站着一位年轻的沙弥,听我说到困惑,就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对我说是释迦牟尼的眼睛。看我不解,年轻沙弥指着兴隆寺背后的山头说这山叫轿顶山,也叫灵鹫山。佛祖释迦牟尼曾在灵鹫山谈经说法,传经布道;当佛祖坐的轿子落在山顶之上时,就启名为轿顶山了!
年轻的沙弥庄重地说,佛祖,就坐在轿顶山的轿子中。
我抬头看山,那山果然如轿,石如轿顶,山脉是轿杆,古树是轿夫罗汉,佛祖呢,正坐在这扑面而来的轿子中,看着山下的熙熙攘攘,看着齐鲁大地上的沧海桑田,看着黄河中的浪涛跌宕起伏,看着泰山脚下曾经的金戈铁马,看着孔林中的游人如织,看着孔庙中的香烟袅袅,看着房玄龄、李清照从章丘的历史画卷里走出又走入。
还有我,还有我这个从远方回来的游子,归家的步子是那样的匆匆忙忙,不仅穿越了贞观之治时唐家宰相房玄龄的功勋名章,也穿越了宋代李清照的婉约铿锵音域,走进了佛家的梵乐声声;同样,如穿越时空一样,我穿越了轿顶山南麓的密林,穿越了石匣村前的那条小溪,踩踏着一串串踏实或浅薄的脚步逶迤而来。
这脚印,追随着佛祖的脚印而来,追随着佛祖的脚印而去。
来到兴隆寺之前,我已经在轿顶山南麓的石匣村石桥上看到了佛祖的眼睛。脚下是淙淙流淌的溪水,天上是如絮的白云,向远处看,我看到了轿顶山上佛祖的眼睛,而佛祖眼睛的下方正是兴隆寺。
深山藏古寺,传一临济宗风;溪旁居山民,持耕读之家风尚。去兴隆寺前,听人说石匣村的村民淳厚朴实,还非常好客,皆缘于受佛法的濡染。果然如此,看我站在石桥上远眺,就有长者走过来询问事由。听了我的意思,长者向我介绍说兴隆寺最早叫张佛洞,有一个姓张的僧人在山上的洞穴里修行,成了佛,才叫张佛洞。长者指着村前的那座木桥说,看到没有,我爷爷亲口告诉我的,那个姓张的僧人就是从这儿上的山,成佛那天,大家都看到了,山上有祥云升起,还有观世音菩萨,和那位姓张的僧人一块儿,手扯着手,飞上了天,大家都看到了。
什么时候的事儿了?
很近,不是大清,就是民国,反正,我爷爷是亲眼看到的。
就这样,在佛祖召唤的目光中,顺着长者的指引,我一步步地走进了深山之中,来到了兴隆寺的山门前,在佛祖的目光中,和年轻的沙弥进行对话,交谈着兴隆寺的历史,当然,还在佛法在章丘的兴盛与衰败。
年轻的沙弥告诉我说,佛教已经在章丘传承千年,佛家道场罗棋布,占尽了章丘的名山胜水。到民国八年(公元1919年)的时候,全章丘有寺院庵刹350余处。如果问起兴隆寺从什么时候开山,搬出史册从文字上找到兴隆寺的渊源,还真的不容易。兴隆寺历代当家师口口相传,兴隆寺开山于唐朝的开元元年(公元713年),康熙四十一年(公元1702年)时曾重新修缮,尽管深山藏古寺多次躲过了浩劫,但是,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到1980年时,兴隆寺坍塌殆尽,昔日繁华的梵刹宝地只剩残垣断壁的下大雄宝殿,东、西两大殿的部分墙体。
“这些,都是康熙年间留下的东西!”年轻的沙弥指着一处处斑驳陆离的残墙,还有脚下一块块的断碑烂瓦,不无兴奋地说,“每一件都有佛法的印痕,都是稀世的宝物,都记载着兴隆寺的历史!
看我非常认真地观察着脚下的一切,年轻的沙弥非常高兴,他自豪地向我介绍说,当家师傅仁清法师是1999年到兴隆寺的,经过仁清法师多年的努力,兴隆寺再现梵刹光彩,轿顶山再传佛音袅袅,一时间,僧众汇聚,络绎不绝。近至济南、莱芜、淄博三个城市的信徒慕名皈依,远致泰安、滨州等城市的信众也会为赶兴隆寺法会奔波,到兴隆寺朝拜佛祖,聆听佛法。
佛曰,法不孤起,仗境方生。道不虚行,遇缘即应。当年,仁清法师云游到轿顶山时,是佛家信徒的热忱挽留,也是兴隆寺生起中兴之缘,更是仁清法师的弘法誓愿当遂,从此兴隆寺有了当家师傅,轿顶山有了弘法的传人。
如兴隆寺口口相传所述,李唐的开元元年,章丘是因为什么迎来了兴隆寺的开山呢?回望历史,我们会发现当时山东济南、青州一带的物价远远低于中国的其它城市,所以,每年都有几百万石的粟米运至关中,而中原一带的文化开始向山东转移。或许正是文化的融合,才有了兴隆寺的开山之作?
那一年,是中国佛教史上最暗淡的一页。禅宗六祖惠能在开元元年的8月3日圆寂,寂寂无声;到唐宪宗时,才追谥慧能为大鉴禅师。
六祖慧能以“见性成佛”为宗旨,提倡不立文字,弘扬“顿悟”,使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和佛教的教义进行了融合,形成与传统佛教教义迥然不同的独特风格。其创立的“南宗”禅学在中国影响颇深,在他门下治学的门徒数以千计。
让我们的思绪随着历史的烟云一帧帧回放,任思绪飞扬,伴随着神会法师的脚步一步步走进章丘,走进轿顶山,走进兴隆寺,从而再现当年那段神秘与奥妙,再现当年佛法的兴盛。
历史的真实是,开元元年六祖慧能圆寂后,其弟子神会到洛阳弘法,并在山东的荷泽开山建寺,开创了荷泽宗,不仅确立了六祖慧能在中国禅宗史上的地位,写下了《显宗记》,提倡“衣为法信,法是衣宗,衣法相传,更无别付。非衣不弘于法,非法不受于衣”,被后人尊称为“禅宗七祖”。
那一年,七祖神会坐船从洛阳出发,沿黄河向东而行,来到了山东济南的章丘,来到了章丘的轿顶山;那一天,如我一样,神会法师同样站在石匣村的石桥上向远处眺望,看到了远处的轿顶山,看到了佛祖的眼睛;那一刻,神会法师还是如我一样,在石匣村遇到了热情的村民,这村民向他介绍说轿顶山也叫灵鹫山,传说有佛祖在山上说法。
灵鹫山,又名耆阇崛山,位于中印度摩羯陀国首都王舍城之东北侧,是著名的佛陀说法之地,山名因山似灵鹫而得名,是释迦牟尼诵经念佛之圣地。神会法师没有想到,心生向往的灵鹫山竟然在章丘出现,怎么不为之激动万分?
或许,就是因为神会法师的灵鹫山之行才有了兴隆寺的开山之作。
这章丘的灵鹫山和中印度的灵鹫山有什么区别呢?没有什么区别。佛家讲万物皆有佛性,佛家道场无处不在,佛祖无处不在。既然叫灵鹫山,那就是佛祖弘法之所,与中印度的灵鹫山无异。
神会法师一定相信,佛祖的眼睛在看着他;或许,作为道德高僧,他不仅看到了佛祖的眼睛,也听到了佛祖的嘱托,秀山丽水之处正是佛家的道场,信徒汇聚宝地正是弘法梵刹。
历史的真实是什么?没有人能够说得清。但是,兴隆寺的兴盛与衰败确实与中国的佛法有着密切的关系,自神会法师北上传法以来,中原的佛教一度鼎盛,而章丘的兴隆寺也正是这个时候因缘而起,谁能说与神会的山东之行没有关系?
与其不信,但愿相信。
走出兴隆寺,回头再望时,佛祖的目光依然慈悲。
山野清风吹过,梵刹中传来晚课的诵经声。
似乎是突然之间,我想到佛祖不仅在观察着红尘欲海中的人们,还要通过兴隆寺向他们传送慈悲的情怀。我真的非常羡慕石匣村的村民,他们如同树苗沫浴着阳光一样,无时无刻不在沫浴着佛祖的慈悲。
不仅是石匣村的村民,每一个到兴隆寺的人,都会在佛祖的目光中,经历一次心灵的洗礼,卸去红尘的污垢……
作者简介:
贾国勇,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行为证据》杂志社主编,新媒体《行参菩提》创始人。著有长篇小说《测出的不仅是心跳》、《谜底就在现场》、《致命谈判》、《命案现场》、《神探》、《大测谎师》、《市长命案》、《市长夫人》等,以及散文集《立地成佛》、《心止即岸》、《行参菩提》等。创作、投拍了《命案现场》(20集)、《捕狼人》(20集)、《完美指控》(30集)、《博弈》(30集)、《糊涂县令郑板桥》(36集)等电视连续剧、系列剧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