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良启丨朱志大(小小说)

不知怎么地,有的人在这世上,活着活着就活成别人眼中的笑话。这一点,在吾乡人志大身上体现的很明显。很多事情经他一办,硬生生就由正剧变成了滑稽剧。

志大,全名叫朱志大,是我父亲出了五服的族弟,论辈分我喊他志大叔。志大叔的父亲有些文化,心中望子成龙。便给家中四个男孩起名分别为:志大、志远、志强、志飞。他没想到志大可行,但与才疏配在一起就会给人生带来不幸。出生于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志大叔在营养不良的环境中成长,身材矮小,形容上有些猥琐。他在完中读了小学,也没学到多少知识。先天不足加上后天教育没跟上,偏偏志大天生有种表现欲,养成了做事不切实际,说得多,做得少的习惯,做事八字没一撇便嚷嚷得满世界都知道。

改革开放了,大家开始做发财梦,辍学在家的志大也动了这方面的心思,不知道是家人的主意,还是他自己的选择,从集市上批发麻花沿村叫卖。当时农村穷,没什么零食吃,喷香的麻花在农村孩子眼里是个香饽饽,五分钱一根。批发价一根能赚一分钱。现在看便宜得要命,可当时一盒火柴只要二分钱,一斤盐才要一毛多,所以花钱买麻花的人家并不多。志大叔一次批发四十根左右,碰巧卖完能赚几毛钱。反正卖不完一时半会也搁不坏的。但志大叔偏偏就闹出了事。一天早上他去批发麻花,旁边有一好事者要和他打赌并激将说:“你若一口气把这四十根麻花吃完,本钱我出。”志大开始也掂量犹豫一会,但又有好事者撺掇鼓动,挺身应赌。初,顺利。到20多根时,难以下咽。待吃到37根时,志大服输。白白损失一笔钱,且因此事两天之内,志大已成为方圆十里八村的“名人”。不过志大好像没有吸取教训,后来又和别人打了一次赌,这次是赌吃五斤桃,他赢了,一口气把别人的五斤桃子全吃进肚子。但是桃子没洗,桃毛对胃有刺激,不久发作,志大急进医院治疗。治病的钱远超几斤桃钱。至此,志大“名震全乡”,乡人异之。

志大成年后,在本地不好找媳妇。还好,在远方亲戚的帮助下,从离我们村一百多里的北方某省农村讨回了媳妇。人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话有道理,志大婶和志大叔性格倒合得来。首先两人在称呼上与他人不同,当地百姓夫妻之间的称呼方式是“孩他爹”“孩他娘”或者以长子或长女的乳名后带个爹或娘字。志大叔两口子却与众不同,互称对方的名字,颇有相敬如宾之感。现在看这样称呼极为正常,但在三十多年前的农村里,又成为村人口中的笑谈。再加上两人种地的技术都不行,也不够勤劳,他们的庄稼往往是村里长势最差,收成最少的。这在农村生活可是一大忌,朴实的农民看不上人懒农活差的人,他们认为这样的人不实在,口中眼里只认可人勤农活好的庄稼人。所以当地人口头有一句话就是:“种地不能懒,不然和志大的庄稼一样。”有一年,志大叔的红薯地里结出了一个足有十几斤重的大红薯,志大叔两口子抱着在小村里巡展一圈以示自己的能干,但一个红薯的成功还是不能挽回志大叔“地混子”的名声。

志大叔是不甘于农村的贫困生活的。为了挣钱,他也想了不少办法。1984年前后,政府扶植专业户,号召人们办养殖场、砖瓦厂,国家予以补贴,志大垒了两间猪圈,买了四个小猪仔,向区政府报告说自己办了一个养殖场,申请补贴。政府派人下来考察说猪仔数量太少,规模小,不符合条件,不同意补贴。志大叔大失所望,不再用心饲养,结果猪仔生病又死了两只。虽然养殖场没办好,但“猪场长”的“帽子”却一直扣在志大头上了。

我们村附近有几个小山包,有人在山上开采石料买,也有人把石头用碎石机打碎卖石沫子。当时农村盖新房的很多,石料销量很好。志大叔看这是一条来钱的门路。便先付一半钱赊来一台二手碎石机放在院子里准备大干一场。但他没有原料,也没有拖拉机运输石料,别人知道他做事不靠谱,也不愿意给他送料。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一点东西也没生产出来。不得已,要把碎石机退给原主,原主认为吃亏,不愿意退钱。双方争吵了很长时间,最后找来地方干部协调,原主扣留一部分钱才了解此事。

当时村里有个出名的副业——推小磨香油卖。把芝麻炒熟用牲口拉磨磨浆,用铁锅慢慢晃,一点点撇出香油,然后溜村叫卖。很辛苦,但在没有挣钱什么门路的情况下也能挣些辛苦钱。志大叔看见别人挣钱,开始朝这方面打主意。但他知道自己出不了这个体力,也没有技术,就满村找经营小磨香油作坊的村民,说和大家合作,让大家把成品油交给他,他负责管理销售,利润分成。不过尽管志大叔反复游说众人,众人的态度却是一样的:不愿意合作。

后来,志大叔家人托关系给他在煤矿找了一份下井掏煤的工作,志大叔身份变成了工人,这个身份转变让上世纪八十年代在土里刨食的农村人着实羡慕。再见面说话时对志大叔多了羡慕,少了讽刺挖苦。志大叔曾在1986年骑了一辆借来的嘉陵摩托车在村里兜风炫酷,引来不少人看稀奇,和志大叔商量可能坐上感受一番。可惜一会儿摩托车没油了,后来志大叔推着回矿上了。在我的印象中,这是志大叔在村里最辉煌的一次时光。不过志大叔的辉煌没能持续多久,大概是半年后,志大叔所在煤矿发生一起伤亡事故,志大叔恰巧在场,还好没伤到他,但人却有些吓傻了,此后一段时间有见过志大的人他说面容呆滞,连话都说不利索。后来志大坚决不愿意再去下井,辞职又回我们村居住了。

回村后的志大叔恢复些精神,又想出了养蜜蜂酿蜜卖,种菜,办学校等一系列致富方法,也实施了。但基本上都是虎头蛇尾,无疾而终,为村人留下无数谈资而已。后来我离家外出上学、工作,对志大叔的事知道的少了。今年清明节,我回老家祭奠先人,在快到村口处遇到一位穿着旧迷彩服,背着一个旧蛇皮口袋的老人在前踽踽独行。到跟前仔细一看,正是志大叔。头发花白,面容黧黑消瘦苍老,话语却不多了。简单说几句话后,我便告辞而去。

在回来的路上,我感慨不已,思索着志大叔的一生,怎么就过成了这样?他人也不坏,其实还是很有想法的人,但好吃懒做、虚荣浮夸、做事不切实际,或者说了不做,喜欢出风头却又缺少能力。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志大叔有些可怜,但没有什么可恨之处,只是这些人性中的缺点害了他,使他百事不成,徒遗笑柄!

作者简介:


朱良启,男,现年47岁,毕业于安师大中文本科,中学语文高级教师,现任教于烈山区淮北七中。淮北市作协会员,烈山区作协常务理事。《行参菩提》新媒体十大金牌作家。2014年开始散文随笔写作。先后有二十多篇作品在省市区获奖。在省市报刊、网络媒体发表文章一百六十余篇,四十万余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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