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黄昏起飞(十四)

小黄昏起飞(十四)

十四、琼西的冬天

命运之神导演着命运,循循善诱。

欲望之谷充塞着欲望,欲罢不能。

胡军在琼西市堪称大名鼎鼎,一方面是因为军务科与社会外界接触多,求他办事的人也多;另一方面的原因是胡军常带队在街上纠察,三教九流他都交往,好事坏事他都干。象明查暗访帮人出气这种事,照平时的规矩,胡军是不见鬼子不挂弦,不预支一笔可观的费用他是不会干的。但是这一次可不同,这一次是替谷德旗办事,胡军觉得为谷德旗这个英雄老领导办事应该是无条件的,而且非全力以赴不可。

谷德旗在胡军心里的地位确实非同一般,从到独立师当兵那天起他就听说谷德旗在空战中百战百胜,勇不可挡,是个现实中的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那一次谷德旗带领王折击落F—104后凯旋归来,胡军曾经亲眼目睹了那个激动人心的场面。胡军记得当时自己正在新兵连集训,突然听到紧急集合的哨音,然后随新兵连到机场去迎接得胜而归的飞行员。直到今天胡军都非常清楚地记得,谷德旗和王折双机轻盈地降落在跑道上,像神鹰那样悄无声息地收起神奇的双翼,那真是两位勇而不武的战将得胜而归,不动声色地班师回朝。胡军看到谷德旗和王折双机滑到停机坪时,老军长等人也从指挥所匆匆赶来,高兴地在停机坪上迎候。一直到现在,胡军都很诧异从歼击机座舱中跨出来的谷德旗是那样平静,就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他只是很兴奋地把自己的僚机推在前面,把初次参战的王折介绍给老军长。那是胡军第一次注意王折,他隐约觉得王折这个人跟谷德旗好像不太一样,完全是一副传说中的飞行员特有的派头,看样子清高孤傲,大概不好接近。胡军看到谷德旗跟周围很多人握了手,他也想挤过去跟谷德旗握握手,但是他见整个新兵连都没有人敢过去,也就只好作罢。

不过,从此以后,胡军想跟谷德旗认识认识的想法却日益强烈。胡军心里也明白,以自己一个小新兵的地位难以跟谷德旗这位一师之长呼朋唤友,也就把心中那分愿望搁置起来。后来,实在忍不住,他就偷偷地注意观察谷德旗的一举一动,一有机会就围着谷德旗的办公室、值班室和宿舍的周围转,他很想跟谷德旗说说话,套套近乎,也许是缺乏勇气,也许是缺乏适当的机会,一直到谷德旗转业,胡军都始终未能如愿。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虽然说没有和谷德旗搭上话,可后来他却发现了谷德旗经常在夜里习武的秘密,胡军也是从小就练过武的人,看到谷德旗的轻功和拳脚如此了得,才知道自己遇到了武林中的高手,更加对谷德旗佩服得五体投地。在独立师这些年来,即使在抓到那些人的把柄以前,胡军也从不把高居领导宝座的车元田和汪运来放在眼里,却始终把谷德旗当作自己崇拜的偶像,正是由于对谷德旗的密切关注,胡军才不经意地发现了杨梦与车元田对视时偶然闪过的那道含情脉脉的目光,而且不止一次。后来,他留意观察过杨梦和车元田的行踪,竟然发现他们俩有过一次幽会。胡军曾经想把自己看到的关于杨梦和车元田的那些事告诉谷德旗,只是一则不知道他们相会时干了些什么,二则也担心谷德旗不相信自己,就一直憋在心里没有说,并且一直在心里为此而歉疚。所以,这一次能有机会为谷德旗办点事,胡军自然是心甘情愿,格外卖力。

经过一番周折,胡军把寻找此次肇事者的目标缩小到了阿际等人的身上。胡军对阿际并不陌生,不过他实在弄不明白阿际为什么跟调声岭度假村过不去,尽管种种迹象表明阿际的嫌疑很大,可是胡军总觉得阿际这个人似乎缺乏作案动机,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先摸摸阿际的情况再说。于是,胡军四处叫人想办法带话通知阿际,叫他立刻赶来面谈。不料想一连几天过去了,几个带话的人都说话已带到,而阿际就是不肯露面。这可把胡军气坏了,“在琼西市居然有人敢驳我胡军的面子?”在一时恼怒之下,胡军带着一伙人把阿际经营的西天宾馆的歌舞厅砸了个一塌糊涂。

面对胡军的激烈挑战,阿际仍然没有露面,可刚刚红火起来的西天宾馆经此一砸立刻又变得门可罗雀,倒是蓝天宾馆最近坐收渔人之利,非常明显地兴旺起来。

谷德旗听王卉从北京打来电话说,斯迈斯的头部手术虽然说比较成功,总算是脱离了危险,只是目前仍然无法跟他谈起有关投资的事情。

王折知道阿云还在疑心自己完全是为了她的资金而来,虽然日后总会弄清楚,可至少目前跟阿云也无从谈起投资的事情。筹备明年调声节的款项仍然没有着落,为了修复被砸的度假村,谷德旗和王折商定后,把手里仅有的备用流动资金也投了进去,这当然是一着险棋,事出无奈,谷德旗和王折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调声岭度假村的修复工程刚刚开始,海南冬天特有的连阴雨就笼罩了琼西。漫天的云层压得很低,硝烟似的黑云一阵阵从头顶上飘忽而过,寒风裹着阵雨无情地抽打着绿色的相思树,相思鸟瑟缩在自己的窝里不声不响,调声岭上那勃勃的生机好象在须臾之间凝固了。

王折站在一座侥幸未遭袭击的木楼上凭栏远眺,他觉得调声河畔的满目狼藉就好象是刚刚经历过了一场惨烈的战争。望着忽明忽暗的苍穹,王折觉得自己只能算作这场战争的稀里糊涂的参与者,虽然在劫后的废墟上顿悟了生死相搏的无奈与虚无,却依然搞不清自己卷入这场战争的真正动因,而对手却肯定是一个有着严密组织的小利益集团。想到这里,王折暗暗吸了一口凉气,以琼西今天的社会情况之复杂,的确已然是今非昔比了,小利益集团的多方勾连与行动诡秘,远非一般黑社会可比。他觉得这次进军琼西的行动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也许自己本不该坚持到琼西来发展,就算是弄个度假村小试牛刀一下,也不该坚持让谷德旗到琼西来徐图更大的发展,也更不该策划那个规模庞大的调声节……他恍惚想到,这一系列事变难道正是自己最近以来好运气转折的节点?从以代柳阳受过的形式激流勇退,到闯海南经商屡屡得手,这一阶段应该是他一系列精心算计成功的顶峰,然而,月盈而亏,日中而降,有起有落是绝对的规律,难道自己连这点常识都没有?冥冥之中,王折觉得现在好象已经到了自己命运中的那个沟坎,前程未卜,吉凶难测,他恍惚明白现在离开琼西也许倒是明智的。从这次突然遭到的凶狠袭击中,虽然王折还没有完全弄清楚到底是什么人所为,只是从下手之狠来看好象积怨很深,难道与琼西多年来的恩恩怨怨并没有了结?也许这一次的恩怨是由阿云引起?也许即使不离开琼西也应该断绝与阿云的交往?蓦然回首,还果然是灯火阑珊——王折自己心里也明白,现在琼西吸引他的并不完全是调声岭度假村的发展,而恰恰是阿云。

是的,王折的心里很清楚,自己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也许可以称之为爱情的那种事情终于姗姗走来了。尽管王折在理论上也早已知道恋爱的特征,而且,他以为作为一个聪明人,自己对于迟来的爱情的反应至少应该不会丧失理智,没想到一旦坠入爱河竟也是稀里糊涂,云山雾罩。王折觉得尤其可笑的是竟然没有勇气把自己当年代柳阳受过的事情告诉阿云,甚至都不敢弄清楚阿云是看上十年前的柳阳了?还是看上现在的自己了?

经过整整一个上午的思考与权衡,王折还是决定跟谷德旗商量一下,面对着琼西那个隐秘的小利益集团,也许最好的选择应该是赶快结束在琼西的开发,把调声岭度假村卖掉,仍然回到海口市去发展。不过,从谷德旗这些天的言谈举止所释放出来的信号来看,王折又觉得谷德旗很可能会不同意撤离琼西。王折觉得谷德旗现在就好象一个囚禁了多年的骁勇的将军又回到了战场,在剑拔弩张的阵地上一下子又亢奋起来了,尤其是那双眼睛,简直象喷射着火焰,那是王折在与谷德旗一起打F—104时亲眼见到的闪烁着渴望胜利之光的眼神,可以想象,当这双眼睛面临阻击时会焕发出何等的光芒与勇气。王折记得,面对单机入侵的那架F—104,在指挥所的引导下,那一次他们对F—104的突袭非常成功,F—104的驾驶员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遭遇了什么,就被他们两个人的轮番攻击打伤后跳伞逃生了。在返航途中,王折有意把队形编得很近,他看到座舱中的谷德旗完全没有得胜而归的兴奋,反倒因为对手不堪一击而不以为然。王折当时倒觉得谷德旗大可不必这样,管它是袭击还是搏击,把入侵者打掉就行了,反正是在中国的领海线以内,反正是不辱使命。不过,当时王折也从中发现,在谷德旗的性格当中好象有某种迂腐的东西在作怪,并且与他性格中强有力的那一面相左右,构成了他自己独有的文化人格,孰失孰得?孰是孰非?王折觉得,这真是难于分清,难于判断,倒可能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自从解甲归田后,王折一直为谷德旗总是打不起精神来而苦恼。他觉得谷德旗是一个难得的兄长,是一个可以肝胆相照的知己,可以同生死共患难。王折还注意到,也许是家学渊源,也许是性格使然,作为一个现代军人,传统的那一套伦理道德却已经深入了谷德旗的内心。王折也清楚,谷德旗确实于国有功,于友有恩,谁都说他是个好人,但是他活得太苦了,太沉重了,正当盛年,却在事业和生活上一败涂地。尽管谷德旗对自己的私生活守口如瓶,王折凭着敏锐的直觉和观察还是发现了谷德旗与妻子并不相爱,甚至于关系相当疏远,王折还断定谷德旗心里其实非常痛苦,是那种完全失望却又无法向人言说的痛苦。

当初在海口的房地产生意中赚到钱后,王折拿着大把的钞票为谷德旗找乐子,他却怎么也潇洒不起来,去大酒店吃饭他嫌贵,总是看着菜单的价格表点那些便宜的菜,去歌舞厅他也只是坐着不动,既不跳舞也不唱歌,找来再漂亮的小姐陪他也是无动于衷,总是拿着一杯啤酒心不在焉,甚至懒得说话,总是给人一种昏昏欲睡的印象。

可是现在,自从到了琼西之后,谷德旗竟然非常意外地逐渐振作起来了,他本来不愿意跟车元田打交道,现在却能够屈尊俯就,对于车元田的饭局几乎是每请必到,这当然是想得到独立师更有力的支持。他甚至不管王折愿意不愿意,三番五次地催促着王折去找阿云谈投资合作的事情。也许,正是那场劫难激发了谷德旗的斗志?也许,正所谓有多大压力就有多少反弹?也许,是谷德旗再次找到了自己的人生座标?也许,是谷德旗最近在琼西有了什么新的感悟?“不管怎么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既然现在谷德旗要执意往前走,那我王折难道不应该陪着他走下去?”王折想到这里,对自己刚才的想法和取舍又踯躅起来。(未完待续)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张江明,笔名石在自在,老三届老海南老兵老说老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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