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帆视点】雷海基 || 诗应当首先为英雄歌 / 四六文摘

云帆视点

雷海基

诗应当首先为英雄歌

何谓英雄，《辞海》解释：“杰出的人物”。《现代汉语词典》解释：“一、才能勇武过人的人；二、不怕困难，不顾自己，为人民利益而英勇斗争，令人钦敬的人；三、具有英雄品质的人。”可见。英雄包含三层意义：英雄人物，授予英雄模范称号的人，或被世人称之为英雄的人，如民族英雄岳飞；英雄行为，具有典型意义的高尚行为，如舍己救人的壮举；英雄品格，体现英雄内涵的值得提倡的精神，如舍生取义，不畏艰难困苦的情操。

英雄应该称颂，似乎是无须讨论的。问题是，随着市场经济的蓬勃发展，西方不健康思想文化的大量入侵，我国文化领域存在太多的低俗、庸俗、媚俗现象。就连高雅的诗歌界也常见无病呻吟，顾影自怜，吟风弄月，卖弄学问之作。要提升国民道德，提振文化领域正气，捍卫诗词的高雅品位，有必要认真审视诗为何而歌的问题。我认为诗可以写各种题材，抒发的情感也可以多元化，但首先应当为英雄而歌。

一、诗的本质特征与英雄的典型性和价值取向契合。

“通过形象反映社会生活是文学的基本特征”（蔡仪《文学概论》）。英雄人物作为社会生活的一部分，自然是文学描写的对象。“文学的形象，主要是作为社会生活主体的人物形象和有关的生活情景的形象。这些形象有的不仅仅是一般的所说的真实的，而且是典型的。或具有一定的典型性的。”“文学的形象，主要是人物形象，形象的典型化主要要求创造典型的人物形象。”（蔡仪《文学概论》）。英雄人物，由于其杰出的才能和高尚的品格，为大家所钦敬，自然更具典型性。

诗，作为文学的一种形式，也应遵循这个规律，努力创造典型的人物形象。诗又由于文辞简练，篇幅短小，尤需寻找典型形象。诗所塑造的形象，也讲究倾向性，即所谓的“诗言志”，追求“思想性和艺术性的统一”。孔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是说诗所表达的应该是中正雍和，正而不邪。又说诗“迩之事父，远之事君”。这个君是指国家大事。唐.孔颖达：“夫诗者，论功颂德，止僻防邪之训，虽无为而自发，乃有益于生灵”《毛诗正义序》。是说诗是赞颂功绩，弘扬道德的，可以防止偏离正道。

英雄人物，或是对国家、民族有重大贡献的，或是他的道德高尚，理应是诗塑造形象的首选对象。宋.陈师道云：“学诗之要，在于立格、命意、用字而已。”格调高雅，意境深远，自然离不开思想道德的内涵。元代杨载更明白讲：“作诗要正大雄壮，纯为国事。”诗的立意要在国计民生处着墨，不能出于私利。这些名家的诗笔无形中指向了那些英雄。因为英雄人物的行为都是高尚正大的，关系国家、民族的利益和人民的福祉。马克思讲过：“人也是按照美的规律造成美的东西。”（《马克思、恩格斯论艺术》）。英雄模范是真善美的代表，他们敢说真话，追求真理；他们热爱国家，关心集体；他们的行为美，精神美。

“文艺是提高人民精神境界、培育人民高尚灵魂的重要力量。” （胡锦涛《在中国文联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中国作协第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讲话》）。英雄所表现的“精神境界”、“高尚灵魂”等真善美的价值取向，具有普遍意义，与诗的“正大雄壮，纯为国事”的本质要求是契合的，

理所当然成为包括诗歌在内的文学艺术塑造形象首选的原型和素材。

二、诗的教化功能与英雄的榜样作用是一致的。

列宁指出：文学是“教育人、引导人、鼓舞人的”（《列宁论文学》）。宋.王安石云：“所谓文者，务为有补于世而矣。”文学具有美感教育作用，其作用应该是追求有益于社会。诗通过塑造典型形象，借以言情抒意，有独特的的感染力，故唐. 孔颖达认为：“感天地，动鬼神，莫近于诗。此乃诗之为用，其利大矣。”

诗是写给别人看的，这就发生了教化作用。起什么教化作用呢？《礼记》认为“温柔敦厚，诗教也。”又说：“温柔敦厚亦不过诗教之一端。”除此而外，还有更大的教育功能。《诗序》云：“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东汉郑玄认为，“诗，论功颂德，所以将顺其美。”诗教的功能大致分为二：美与剌。用现在的话说就是颂扬真善美，批评假丑恶。唐.皮日休解释：“诗之美，闻之足以观乎功；诗之剌也，闻之足以戒乎政。”

英雄人物所创造的业绩是人们羡慕的，所具有的高尚情操和超人的意志是人们景仰的，有很强的示范作用。既有其个别环境下产生的特殊性，又具普遍价值。常言道“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英雄成功的范例吸引人，高尚的情操感动人。普通人经过努力也可以修养成，也可以做得到。像雷锋那样助人为乐，乐善好施的行为，只要愿意，谁都可以做。因此，英雄人物以及他们的言行，是诗作的理想素材，以他们为题材，能够创造出启迪人、感动人、鼓舞人的作品。

如韩愈的《调张藉》诗句“李杜文章在，光焰万丈长。”高度赞美李白、杜甫的诗风，致一千多年来，无数人崇拜、学习他们的诗作，奉李白为“诗仙”，杜甫为“诗圣”，纷纷效法他们。文天祥的诗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激发了多少人的舍生取义精神！夏明翰的“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杀了我一个，还有后来人。”感召千千万万的人前来投身革命。古代的《木兰辞》，塑造了一位女扮男装，代父出征的女英雄，从此，“花木兰”成为女英雄的代名词。

三、吟颂英雄，是诗的优良传统。

我们的祖先自有诗以来，便创作了大量吟诵英雄模范的作品，有诵著名人物的，也有吟无名英雄的。他们以不同方式，歌吟不同的对象。

正面写知名人物的，如唐朝无名氏的《哥舒歌》“北斗七星高，哥舒夜带刀。至今窥牧马，不敢过临洮。”颂扬安西节度使哥舒翰巩固边防的英雄事迹。柳亚子的《吊鉴湖秋女士》赞扬秋瑾“己拼侠骨成孤注，赢得英名震万方。”

侧面写英雄人物的，如王昌龄的《出塞.其一》“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从侧面赞美了号称飞将军的汉代名将李广。

写普通人物高尚品格的，如汉乐府《陌上桑》，塑造了一位名叫罗敷的美貌女子形象，颂扬了这位普通女子身上勇敢机智的品格。

写无名英雄的，如卢纶的《塞下曲.其二》“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颂扬了将军超人的勇力。王维的《观猎》“风劲角弓鸣，将军猎渭城。草枯鹰眼疾，雪尽马蹄轻。忽过新丰市，还归细柳营。回看射雕处，千里暮云平。”展示了将军的英武之气。

更多的是写群体无名英雄事迹的，如李贺的《雁门太守行》“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开。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描写了边城将士誓死报国的精神风貌。王昌龄的《从军行.其四》“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歌颂了将士有我无敌，誓死卫国的英雄气概。卢纶的《塞下曲.其三》“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描写了前线将士不畏艰苦的精神，和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威猛雄风。清.张维屏的《三元里》，全诗三百多字，生动细致地描写了广东三元里五千多民众，与入侵英国军队英勇作战的情景，盛赞民众抗敌保家的义举，痛斥投降派的罪行。

他们运用不同艺术手法歌吟英雄。如：借物比兴吟诵英雄精神。晋.陶渊明的《读山海经.十》“精卫衔微木，将以填沦海。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同物既无虑，化去不复悔。徒设在昔心，良晨讵可待！”歌颂了精卫和刑天坚强不屈的斗争精神。

用游记方式的。明代高启的《岳王墓》，以写拜访杭州岳飞墓的方式，赞扬岳飞精忠报国，至死不渝的精神。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中“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赞扬周瑜英才勃发，从容闲雅的风度。杜甫的《蜀相》中的“三顾频繁天下计，两朝开济老臣心。”称赞诸葛亮计安天下之才，忠贞不渝之德。

针对时弊而吟英雄人物的。如李清照的《夏日》“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以项羽自刎乌江，宁死不屈的精神，对比南宋小朝廷对金兵投降的政策。

四、毛泽东的诗词作品为我们做出了榜样。

毛泽东在戎马倥偬，日理万机的岁月写下的诗篇，都是反映现实生活的，勾勒了多种人物形象，其中许多是有关英雄的。以蔡清福、黄辉映编著的《毛泽东诗词大观》为例，全书共收诗词70首，涉及英雄的达34首，其中点名的15首，写英雄集体的五首。

写知名人物的，如1935年写的六言诗《给彭德怀同志》“山高路远坑深，大军纵横驰奔。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热情赞扬彭德怀伟大的战将风格，一人当关，万夫莫敌的英雄气概。1936年的《临江仙.给丁玲同志》，下片“纤笔一支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日文小姐，今日武将军。”丁玲投笔从戎的英武形象跃然纸上。1943年的《挽戴安澜将军》“外侮需人御，将军赋采薇。师称机械化，勇夺黑罴威。浴血东瓜守，驱倭棠吉归。沙场竟殒命，壮志也无违。”赞美这位牺牲了的抗日英雄。

写英雄集体的，有杂言诗《八连颂》，赞扬“南京路上好八连”：“为人民”、“拒腐蚀”、“不怕压”、“不怕贼”的精神，和“纪律好”、“军事好”、“政治好”、“思想好”、“团结力”的风貌，号召全军全国向他们学习。还有写秋收起义部队的《西江月.秋收起义》。写长征途中红军的《七律.长征》，称赞长征中的红军不畏艰险的英雄气概，和视万水千山若等闲的乐观主义精神。

赞颂英雄品格的，如《七绝.刘蕡》“千载长天起大云，中唐俊伟有刘蕡。孤鸿铩羽悲鸣镝，万马齐喑叫一声。”称赞唐代刘蕡敢说真话的品格。又如《屈原》“屈子当年赋楚骚，手中握有杀人刀。艾萧太重椒兰少，一跃冲向万里涛。”赞扬屈原诗文的强大威力和他追求真理，宁死不屈的精神。

运用不同艺术手法吟颂英雄的：浪漫主义的，如《蝶恋花.答李淑一》“我失骄杨君失柳，杨柳轻飏直上重霄九。问讯吴刚何所有，吴刚捧出桂花酒。寂寞嫦娥舒广袖。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忽报人间曾伏虎，泪飞顿作倾盆雨。”“杨”“柳”两位革命烈士在天上仍关心中国人民的革命事业，为革命成功而喜泪如雨，赞美烈士献身革命的崇高精神。

通过事件的描写歌颂英雄的，如《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以写解放南京这件事颂扬人民解放军是英雄之旅，正义之师。

用比兴手法的，《卜算子·咏梅》“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借梅颂扬不怕困难，争取成功，又不居功骄傲的品质。以比兴手法题照的，如《题李进同志庐山仙人洞照》“暮色苍茫看劲松，乱云飞渡仍从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险峰。”借仙人洞赞不怕艰险的品质。

借典故吟诵的，如《洪都》“到得洪都又一年，祖生击楫至今传。闻鸡久听南天雨，立马曾挥北地鞭。鬓雪飞来成废料，彩云长在有新天。年年后浪推前浪，江草江花处处鲜。”诗用“闻鸡起舞”典故，颂扬祖逖，以及他勤奋习武，忠心为国的精神。

五、时代呼唤诗歌颂英雄。

英雄辈出的时代，有太多的英雄等待诗去歌颂。中国共产党领导的革命事业和建设事业取得了举世无双的成就，其间涌现了无数的英雄人物和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迹。诗，作为反映现实生活的文学艺术园中为群众喜爱的形式，理应紧跟时代，溶入生活，产生反映时代的作品，满足广大民众对高尚精神和高雅文化的需求。

大变革的时代，需要诗通过歌颂英雄去“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我国处在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变的变革时期，社会生活由贫穷向小康过渡中，产生了拜金思想和腐败现象，加上西方不健康思想文化的侵蚀，在部分人群中，道德失范，价值观混乱，唯利是图，见利忘义。假冒伪劣产品，见死不救，贪官落马等现象常常见诸报端。有些英雄人物，英雄行为得不到应有的尊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受到了严峻的挑战。胡锦涛同志在第九次文代会上提出“广大文艺工作者要大力弘扬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发扬以爱国主义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创新为核心的时代精神，礼赞高尚道德情操，鼓励一切有利于国家统一、民族团结、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思想道德，推动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

身处这样的时代，诗作为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形式，应当仁不让地站出来，为英雄而歌，为正气而歌，为高尚品行而歌，为“止僻防邪”、“引领风尚、教育人民、服务社会、推动发展”（胡锦涛在第九次文代会上讲话）出力。

文化大发展的时代，需要诗用歌颂英雄的方式为建设文化强国出力。党中央提出大力推进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不仅要做经济强国，也要做文化强国。胡锦涛同志在第九次文代会上提出要“以建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根本任务，以满足人民精神文化需求为出发点和落脚点，以改革创新为动力，努力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社会主义文化强国是建立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又集中体现在当代的英雄身上。诗为英雄而歌，用诗的语言宣传英雄的精神，可以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做出更多贡献。

需要指出的是，当前诗界写英雄的作品，存在不少概念化现象，诗中过多抽象语言，缺乏生动具体的形象。缺乏意象的诗，尽管写的是英雄，也没有感染力，达不到赞扬英雄精神、弘扬正气的目的。须知，诗与其他文艺作品一样，是通过塑造具体形象表达思想感情的。有志于写英雄的诗人，亦需提高形象思维能力，学习前人的艺术创作技巧，掌握赋、比、兴的手法，运用清新活泼的语言，写出成功的诗作。

（此文发表于《全国第26届中华诗词研讨会文集》。收入《军旅诗词丛书·红叶》《南昌文艺评论选》《好诗创作谈—雷海基诗论文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