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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我的家在河南，姥爷在河北工作。妈妈曾经带着我，到姥姥、姥爷家去探亲。回家之后，伯伯家的大姐问我：“你坐船了吗？”我不懂为什么她会说坐船，因为我是坐公共汽车去的。那时候年纪小，以为说坐船就是骂我，直接嗔怪地回她一句：“你才坐船呢。”
长大后，我明白了，在那个消息闭塞的年代，1976年修建了洛阳黄河大桥，通了公共汽车，常年在家不出门的人不会知道。在黄河大桥修通之前，河南河北的交通就是靠坐船。
妈妈的兄弟姐妹们小时候都跟着姥爷在河北，后来三年自然灾害，生活难以为继，于是携儿带女一路颠簸，幼小的二舅被放在箩头里担着，坐船回的老家。
后来，大姨和妈妈嫁在了农村，大舅考上师范学校，当了教师。姥爷退休之后，二舅接了班，在河北上班。小姨去了河北，传承了姥爷的衣钵，为人镶牙。一个大家族，从此被河南河北分开了。
在我七八岁的时候，舅舅结婚后，带着舅妈到家里去看妈妈。坐在我家窑洞里的长条凳上，吃完妈妈做的捞面条，妗子说:“姐姐，你们在家里太苦了，别在家里了。去河北吧，到那里随便干点什么都比老家强。”爸爸妈妈听从了他们的劝告，就离开了家乡，去了河北，把我和妹妹留在了河南。
我很想妈妈，忍不住哭。姑姑看到我哭，问我为什么要哭。我说我想妈妈了。她不耐烦地说：“想什么想，想她为什么不拦着她？”爸爸妈妈不在身边，奶奶偏瘫了，我和妹妹就要靠姑姑照顾。看着姑姑怒气冲冲的样子，我吓得不敢再说话。
一年多以后，爸爸妈妈把我和妹妹接到身边去上学。
来到河北，我方才懂得，原来河南河北并不是指河南省和河北省，而是黄河南和黄河北。
90年代初，我15岁，懵懵懂懂地被大舅带回老家去上学，因为，我是家里的老大，要想上中专，早点参加工作，就要在原籍参加中考。他们刚开始还住在老家的窑洞里，后来，窑洞落土不能住人了，转而住在二伯伯家的房子里。二伯伯一家都去了外地，房子空着。奶奶的偏瘫有所好转，可以拄着拐杖自己走路，自己吃饭，爷爷一日三餐照顾她。爷爷奶奶的六个儿女，各有家庭，负担皆重。小叔叔家虽然住在村子里，也是常年在外为生计奔波，无暇顾及。奶奶的儿女中，唯有爸爸膝下是我们姐妹三人，没有男孩和爸爸老家的房子没有盖，成了奶奶的两个心结。每次回家，奶奶都有两句交代：“去河北告诉你妈，再生一个男孩。”“去河北问问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盖房子？”关于生男孩的问题，直接就被我堵了回去：“还生什么呀，有我们三个就够了。”关于盖房子的事，我倒记在了心里。见到爸爸，也是催问。后来，爸爸妈妈终于回河南老家盖房子了，爷爷奶奶也住进了新房子。生活的基调却仍是艰辛，新房子并不能带来经济收入，不能给爷爷奶奶更好的生活，也不能凭空生出我们姐妹几个的学费。上高中的妹妹辍学了，被送到河北，跟着小姨学牙科技术。爷爷奶奶陆续过世。爸爸妈妈呆在老家，变成了他们当前的样子，期盼着远方的儿女回家看看。我也到了河北，爸爸妈妈在河南。我们隔着一条黄河，来往的客车维系着血浓于水的亲情。我曾经带着女儿回家，从早上出门，足足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妈妈说：“你们哪怕合伙买辆车，回来的时候也方便一些。”妈妈说的对，其实，我们的距离开车一个小时就到了。那大半天，用在了坐车的路上和倒车的等待中。转眼间，我们姐妹们都有了自己的车。可是回家的频率虽然高了一些，却仍是数得过来的次数。我曾经有一个梦想，就是能够有一天坐在老家的楼上，对着一台电脑，文思泉涌，写自己喜欢的文字。曾经以为这是很容易的事，转眼几十年过去了，这个愿望竟然真的未能实现。很多次我开着车，穿过小浪底，路过黄河桥，在路边买条鱼，从河北到河南，回到老家。鱼下锅，饭做熟，和爸爸妈妈一起吃顿饭，就又到了返程的时刻。二楼我都很少上，回想上一次坐在二楼写字，还是学生时代的事。前两天，因为有事要办，我在周三的中午回到了家里，妈妈在厨房里和面，爸爸去镇上看望生病的老同学。见到我回来，妈妈很是意外，她给爸爸打电话，却只告诉他，下午两点钟党员开会，却不提我回来了。爸爸回来看见我，一脸惊喜：“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和妈妈一起擀面、炒菜，三个人坐下来吃饭。听爸爸妈妈说着村里的事，不知不觉，时间从菜碗里瞬忽溜走了。饭后，我惦记工作的事，赶着回河北，就又匆匆开车走了。在路上，我不自觉地微笑着，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早上匆匆去上学，中午赶着回家，边吃饭边听大人们闲话家常，简简单单，又格外踏实。
作者简介：井向艳，现任河南省济源仁济口腔医院办公室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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