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父亲和母亲的战争之旅
父亲和母亲的战争之旅
文/金陵
(下)
没有真正的爱,就不会有数十年如一日的悉心呵护和照料;没有真正的信仰,就不会有持之以恒的努力和抗争。字里行间,唯见赤诚;微枝末叶,尽现悲情。08年11月1日的日记中,父亲写道:“妻患病四年了,还是住院期间,接受了至亲好友的探视,那时她大多还处于昏迷之中。不知道什么更不能说什么。头脑清醒能说话了时,来的亲友却少了。她有多少贴心的话要和亲人说,可谁会来听呢?只有我是她最亲密忠实的听众。数千个日日夜夜,我几乎形影不离。她满腹的话不止一遍的向我倾诉。很多话是老话重话。甚至说了几十遍。而我则耐心倾听。当听烦了就想起妻曾在病房里不醒不语的悲苦忧伤。病后劫生,能说会道,岂不幸运?所以我百听不厌,而最担心别人的不耐或不屑一顾。那对爱妻将会是多大的刺伤啊。”
在《抱病妻》中写道:“早上推拿后,照常抱妻练站几分钟。今天我有意把脸贴近妻的脸,面颊紧挨着她动手术缺损颅骨的左侧面。她虽然有病且胖,但脸型还是瓜子脸,慈善爱笑。脸从来没有这样紧贴过——从初恋时,羞于封建,碍于礼教,连碰一下手都没有。甚至领结婚证临去当兵离别时,也只是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从没有非分之想和亲昵行为。为了前途理想,我们都理性的克制着情欲和爱的火焰。直到婚后,她总以鼻炎怕我嫌弃不让我亲吻。多可惜的一大爱情身心享受缺失了。此刻,在九死一生年届花甲之际,因病练站而双手紧搂她的腰部,她用好手紧紧揽住我的脖子——多么相依为命的贴合。她惋惜的说我胡子白了。紧接着又开玩笑:“该打蜡了。”是啊,“该打蜡了。”
父亲是个乐观积极的人。只因多年际遇坎坷,负荷沉沉,晚年老妻瘫痪,自身多病,亲人疏离。才使性情冷峻沉郁如铁。 风雨如晦,飘摇不定的日子里,他用幽默诙谐的烛光照亮着母亲黑暗的世界,冲刷泪水和汗水,也温暖着我们的信心和士气。在《带泪的笑语》中父亲如是说:“1,妻说:‘等天暖就能走了’。我接着说:‘咱争取迎生就会走’。(迎生:新生儿周岁)2.妻说:‘快能自理了’。我说:‘哪怕能自己提裤子,站着尿也行’。妻笑捶我肩。3.(尾骨疼,贴华汉神针磁片时)妻说:‘要是能贴一次永远不疼多好。'我接着说:‘你不疼了,我干啥去?本身就下岗没工作,再没有个事由干咋办'?妻笑不止。4.妻叫尾骨疼,问怎么回事。我说:‘可能二次发育,如果长出尾巴人家就不要到泰国看人妖了,咱也标价展览。’笑不止。”
父亲乐观的精神也影响着他身边的护工:“1.我用高压锅煮牛肉,很烂。护工说:‘那牛肉用高压锅压的都碎了。’我接着说:‘那锅上还站着几个人呐。’哈哈。2.护工推轮椅渐熟练,我调侃:‘快能发驾照了。'3.护工到医院看骨科,见室内放三张按摩床,回来后说:‘怎么那里放几张捣球的桌子?’4.护工为我母亲擦揉屁股打趣:‘还要抹点大宝吧?’”
乐观的笑声冲淡着病痛的折磨,逼退着重重的困厄和阴云。母亲数月的昏迷不醒,继之而来的脑积水,糖尿病,低血钾。沉重的债务,濒于崩溃的身体,精神上的重压,无不使整个家庭风雨飘摇,动荡不安。稍稍的不慎,全盘皆覆。不幸使时间漫长难捱。很长一段时间,那以秒以分钟来计算的挣扎和爬行曾是怎样的惊心动魄,凄苦无告。人注定是一种能够主动承担灾难和悲哀的生物。灾难使人心凝聚,痛苦使感情纯粹。多难凝聚了我们家庭的向心力。不言放弃,绝不放弃。
十余年来,我们逼退了一直盘旋在母亲头顶上的死神,还清了诊治母亲的巨额费用。自母亲患病后,再也未能回到故乡。站着走出去的故乡成为父母永恒的伤心地。留在县城,为他们开辟幸福的晚年,成为我们姊弟最强烈的心愿。
天道酬勤,也酬报真爱和善良。生活重新向我们展开了笑脸。在母亲本命年和花甲之际,妹妹终于为他们在祥和庄园购置了一处地理位置非常理想的住所。它作为一个巨大的惊喜在母亲的生日那天呈现在父母面前。而我则希望把自母亲病后,自己和父亲的文字整理成集献给我们多劫难的亲人。这些都如迟开的花瓣缓缓的绽放在父亲充满希望的日记中。
父母在的方向是家的方向。一路走过来,于今回首,读父亲日记,仿佛在读一部跌宕起伏,血泪斑驳,荡气回肠的精彩小说。新的血肉终要覆没曾经的伤痛,而有些伤痕成为生命的永恒:譬如母亲的瘫痪,病魔留给她诸多的后遗症,重新站立的强烈渴望,父亲依然执着的学步锻炼……
如今,父亲依然坚持和母亲的学步锻炼,坚持着他的日记追踪。这种坚持或许会持续一生一世。
人之所以能活的热烈和恒久,就是因为腔子里一口不能服输不肯言败的勇气吧。把眼泪流给疼爱自己的人看,把笑脸展示给我们的敌人看。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活着,为了亲人,为了看我们笑话的对立者,所以要坚强,坚强。让黑暗的日子明亮起来,不仅仅用语言,更要用我们不甘向命运向灾难言败的勇气,擦亮生命。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新晋优秀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