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情感】您走了之后……
魂 兮 不 归
文/金 陵
(网络配图,图文无关)
在我的旧手机上,2010年4月3日被红色圈定。那天上午九点钟,接到电话,姥姥在清晨辞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淡定来面对必然的噩讯,但放下电话时,内心滚滚伤悲。
没有人能理解我对姥姥的感情,即便是我自己也不能够。
她的生命曾和许多个人有过关联,那些生命的绳扣或深或浅的嵌入她的内心,而我,那个最微弱的一环,在脐带的传递里,竟打上了亲情的死结。
幼时,姥姥抱我,断乳时,姥姥哺我,童年,姥姥疼惜我,成年,姥姥依赖我……
在她辞世的很长一段时间,走过卖食品的店铺,走过卖水果的摊点,甚至路过浴池,都会若有所失。我失去了照顾她的权利,她去了一个我所陌生的世界,和她之间,已经没有了肉体的彼此衔接,她的存在成为了过去。
但我并不相信她真的就离开了自己,在某一个夜晚醒来,在空洞的黑暗里,她的面孔被我隐藏在背转过去的相框里,她俗世里的面孔,她稍带忧伤的眼神,即便隔着再远的距离和记忆,也会迅速的和心中的思念相融合,我捂住自己的心脏,徒劳的看着泪水在面孔上肆意决堤。对于思念,泪水似乎是疼痛的最好诠释。我在哭泣中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替代思念,我知道在另一个空间,姥姥会生活的比现在要好,但我还是忍不住哭泣,忍不住要打开那个隐语的世界。
姥姥年过八旬,在死亡来临的时候,她的精神从容而平静,甚至她期待着死亡的快速降临。只是躯体上还有疼痛的感觉,需要人不停的为她翻身。疼痛使她的身体在等待死亡的过程中延伸了痛苦。那一夜没能陪伴在她的身边让我深为遗憾。麻木的舅舅们懈怠着,甚至呼呼睡去,我不知道在最后的时刻,姥姥的内心是否充满了对尘世的厌倦。
一个濒于死亡的人独自担当着黑暗的袭击,我们任何人都无力解脱她。在很多时候,我感受着深刻的孤独和无助。当上帝把我们塑造成一个个个体时,孤独的承担就成为我们的命运。我爱姥姥,但是我无法阻止她远去,无法阻止生命带给她的一切苦难。
她无可挽回的像任何一位老人走入了坟墓,在我走近她墓地的时候,我总是会想起她指着别人的坟头用稍带伤感的口气跟我说:走了,前些日子还在一起拉呱呢。
而今杂草丛中,绿荫树下,脚下的一抔黄土竟是姥姥的栖身之所?她来过,曾呱呱坠地,曾二八年华,曾花容姣好……我是如此熟悉她爱着她,并不是把她当做我的姥姥,而是我生命中最亲近的一位姊妹。她的衰弱需要我的照料,她的孤独需要我的慰藉,但是真的是她需要我的关护和怜惜吗?而不是她慰藉着我的精神,呵护着我的灵魂?因为她,我变的安静,不再耽于幻想,因为她,我看到俗世里很多不可避免的负担和苦难,看到承担它们时并不抱怨的心灵。因为她,我试图让自己变得强大,让自己更有力量用世俗的双手来把握她的生活。
失去她的日子里,我感觉自己的魂魄无依无靠。我们相互依偎,我在扶托她衰老身体的时候,其实是她在用安静的心怀抚慰我。她比任何人都能洞穿我的脆弱,在辞世前数十天,一再的嘱咐我不要想念她这个百无一用的人。是的,她认为她衰老残破的身体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用。
我以为我完全可以做到,做到不去想她,不让疯狂的思念和泪水崩溃了正常的生活秩序,我们为这种正常的生活秩序所累,姥姥的走是正常的,我的思念和伤悲是正常的。但我过度的思想毁坏了正常的生活,我不得不把自己掩藏起来,在黑暗里,看着黑暗的洞穴把内心掩埋。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多么憎恶这个世界,憎恶那些虚情和假面。那些堂皇的阴暗和幽魂。我厌倦了这种生活,这种虚伪的麻木的逢场作戏的生活。
一个念头纠结着我,到姥姥童年的娘家看看,她还有位九十岁的兄长,他看着她长大,看着她经过如花的年华,看着她远嫁他乡,从此不再相逢,直至衰老和皱纹淹没了年轮。他要他的儿女接回曾经年幼的妹妹,那个已被残疾和衰老折磨的无法行走站立的妹妹,他们彼此唏嘘着,在彼此的泪光里回忆着过往。
风起,雨飞,叶旋,地面湿冷。站在冷风凄雨里,孤身一人跪在姥姥的坟前,头顶是穹窿般交织的树冠,路边是稠密茂盛的荒草。仰头,听冷雨在叶片里滴落的声音。听思念在胸膛里起伏。
多久了,悲伤让我看不到身外的风景,抑或风景淡成了生活的背景,姥姥也将成为生命的背景,用被湮没。
树把年轮长在它的体内,路把它的崎岖伸展在它的距离里,我们在自己的身体里渐行渐远,那些脉络纵横的落叶,如同永远安静着的姥姥,把怀抱贴向了沉默的土地。
我站在姥姥的故乡之外,不知道如何面对健在的从未谋面过的舅老,如何踩着姥姥曾经踩过的土地,逝去的时光该以怎样滂沱的风景淋漓我惆怅着的心怀……
谢金陵,经商,曾在《福建文学》《厦门文学》《辽河》《荷塘月》发表小说散文若干,灵璧家园网著名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