笠翁对韵讲读(四)上卷一东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注讲:“天对地,雨对风”是一个字对一个字,称为“一字对”。“天”“地”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两者正好相对。“雨”是一种自然气象,与它相对的也应该是自然气象,对“云”、对“霜”、对“雾”、对“雪”都行。这里为了押“东”韵以“风”相对。 “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都是两个字对两个字,称“二字对”,而且用的都是近义词,属于“正对”。其他还有三字对、四字对、五字对、七字对、十一字对等。很多五言诗都是“五字对”。
山花指生长在山上的花儿,海树指海里的珊瑚树。
雷隐隐,雾蒙蒙。日下对天中。风高秋月白,雨霁(jì)晚霞红。
注讲:这里的韵脚有“蒙”“中”“红”“东”“翁”,注意最后的“翁”字一定是落在韵上。风高是“风大”的意思,风大必然刮得很高。秋天刮大风,天空的云雾被吹得一干二净,皎洁的月亮悬挂在明净的夜空,显得白亮。所以是“风高秋月白”。
霁的意思是雨雪停止,雨后或雪后转晴。傍晚雨后转晴,但云层还没有散开,太阳还被遮盖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光线穿过云层透射出来。由于红光的穿透力最强,其他波段的成分都被云层吸收掉了,显现出通红的霞光,因此才“雨霁晚霞红”。这两句对自然景象的描写,其中包含了物理的道理。
牛女二星河左右,参(shēn)商两曜(yào)斗(dǒu)西东。
注讲:牛女二星指牛郎星和织女星,分别在银河的左右两边。曜是日、月、星的统称,参指参星,商指商星,合在一起称“二曜”。斗念dǒu,指南斗或北斗星。南斗或北斗星居中,商星在东,参星在西。由于地球自转,人们看到商星在东边升起的时候,参星就沉下去了,参星在西边升起,东边商星又不见了,所以古人以“参商”比喻彼此对立,不和睦、亲友隔绝,不能相见等,如“父子参商”“兄弟参商”,就是说父子、兄弟不和睦。传说上古时, 帝喾(kù)的两个儿子,一个叫阏伯(è bó),一个叫实沈,兄弟二人不合。二人起先同住在一片大森林里,经常各自带着族人互相攻打。帝喾很生气,干脆把他们两个远远地相互分开:把阏伯迁到东方商星照耀的地方,这个地方后来就成了商丘;把实沈迁到参星照耀的地方,就是现在的山西太原。
十月塞(sài)边,飒飒寒霜惊戍旅;三冬江上,漫漫朔(shuò)雪冷渔翁。
注讲:塞指边关险要之处,有军队把守。守关的部队称“戍旅”,戍是守卫的意思,旅是军旅、军队。飒飒是形容刮风下雨的声音。
在十月的北部边疆,漫天冰霜,狂风呼啸,守边的士兵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不免有些心惊胆寒。
三冬指冬季的第三个月,也就是腊月,十冻腊月,天最冷的时候。朔是北方的意思,朔雪就是北方的雪。在天寒地冻的腊月,江面上大雪纷飞,让钓鱼的老翁感到阵阵冷意。
河对汉,绿对红。雨伯对雷公。烟楼对雪洞,月殿对天宫。
注讲:“河”可以指地上的黄河,也可以指天河、银河,“汉”也是天河的意思。所以“河对汉”。雨伯、雷公都是神话中的人物,分别掌管下雨和打雷。烟楼指山上云雾缭绕中的阁楼,雪洞指被积雪掩藏的山洞。
云叆叇(ài dài),日曈曚(tóng méng)。腊屐(jī)对渔篷。
注讲:叆叇形容云层浓厚昏暗,曈曚的意思是早上太阳刚刚出来,天空渐渐明亮起来的样子。
屐是木制的鞋子,雨雪天穿,涂上一层腊可以防水防潮,叫“腊屐”。渔篷指渔翁披的斗篷。
过天星似箭,吐魄月如弓。驿(yì)旅客逢梅子雨,池亭人挹(yì)藕花风。
注讲:“过天星”指流星,象箭一样从天空划过。
“吐魄月”指残月,也可以指新月。古人认为日中有魂,月中有魄,以“桂魄”指代月亮,如《红楼梦》中贾宝玉做的“秋夜即事”诗中有“桂魄流光浸茜(qiàn)纱”一句,意思是月光如流水一样洒在粉红色的窗纱上面。吐出魄来的月亮,变得象弓一样残缺不全。
“梅子雨”指南方的6到7月份,梅子成熟的季节,连阴多雨,叫“梅雨”或“梅子雨”。在驿站暂停歇脚的客人遇上这样的天气,因为耽误行程未免心中着急。
“池亭人”指夏天在池塘边的亭子里纳凉休憩的人,一边欣赏池塘里盛开的荷花,一边承纳领受着水面上吹过来的阵阵凉风。“挹”的意思有舀、盛、牵引等,在这里是“承受”的意思。“藕花风”指夏天荷花开放时水面上吹过来的凉风。
茅店村前,皓(hào)月坠林鸡唱韵;板桥路上,青霜锁道马行踪。
注讲:这两句改编自唐朝诗人温庭筠的《商山早行》中的名句: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旅途中的诗人夜晚住店,天刚一亮,听见鸡鸣声便赶紧起来赶路。回首而望,简陋的茅草店还沐浴在月亮的光辉当中。木板桥桥面上凝结着一层青霜,人从上面走过留下一串清晰的足迹。 皓月即明月。站在茅店村前,只见黎明时分的月亮格外明亮,却眼看着就要坠落到西边的树林里去了。这时雄鸡高唱,此伏彼起,颇有一番韵味。路过一座木板桥,早春的青霜覆盖了整个桥面,能清楚地看出马儿行走过的踪迹。
山对海,华对嵩。四岳对三公。宫花对禁柳,塞(sài)雁对江龙。
注讲:华指华山,嵩指嵩山。
四岳、三公有两种解释。一说四岳指东岳泰山、西岳华山、南岳衡山、北岳恒山,三公指天上的三颗明星。另一说四岳指上古尧帝时的四位大臣羲仲、羲叔、和仲、和叔,分别掌管四方诸侯,称为四岳。三公指周代以后朝廷上地位最高最尊贵的三个官职。
宫花、禁柳都是指皇宫里面的花草树木,也代指皇帝的妃嫔。古代皇宫属于禁地,外臣不得擅自入内。塞雁就是边塞地区的大雁。
清暑殿,广寒宫。拾翠对题红。
清暑殿是隋唐时期洛阳宫里建造的宫殿,广寒宫是神话里月亮上的宫殿。《声律启蒙》把这句改为“人间清暑殿,天上广寒宫”。
拾翠出自曹植《洛神赋》中的句子“或采明珠,或拾翠羽”,本义是捡拾翠鸟的羽毛作为首饰,后多指妇女春游。清代纳兰性德《踏莎美人·清明》词写道:“拾翠归迟,踏青期近,香笺((jiān)小迭邻姬讯。”意思是郊游的日子临近,收到邻家女子相约同游的书信。成语“拾翠踏青”也是指春游。
题红指在红叶上题诗。传说唐僖宗时皇宫里有一个姓韩的宫女,厌倦了深宫里的冷清寂寞,又有感于青春韶华易逝,为排遣幽怨,就在一片红叶上题了一首诗:
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
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
题完放到御河沟里,顺水漂出宫墙之外,被一个叫于祐的书生捡到。于祐见红叶美艳可爱,上面的题诗清新意深,觉得一定是一个富有才情的美丽女子所为,十分喜爱,便收藏起来。过了两天,他也找到一片同样的红叶,在上面题了“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二句诗,跑到御河上游,放入水中,让它顺水漂入宫内,恰巧又被姓韩的宫女得到。十年后,宫中遣散一部分宫女,韩氏也在其列。韩氏被放出宫后,经人说合与于祐结为夫妻。婚后韩氏收拾东西,在于祐的箱子里发现自己题诗的红叶,非常惊讶,又拿出自己后来得到的红叶给于祐看。二人大为感慨,深感冥冥之中,缘分自有天定。韩氏为此又题了一首诗:
一联佳句随水流,十载幽思满素怀。
今日却成鸾凤友,方知红叶是良媒。
此后二人倍加恩爱。所以拾翠、题红都是与男女爱情有关的典故,后世常在描写爱情的文学作品中引用。
庄周梦化蝶,吕望兆飞熊。北牖(yǒu)当(dāng)风停夏扇,南帘曝(pù)日省冬烘。
注讲:庄周梦蝶是一个成语,出自《庄子 齐物论》,说的是庄子做梦,梦中自己变化成了蝴蝶,非常逼真,非常惬意愉快,完全忘了自己是庄周。醒来后才知道自己不是蝴蝶而是庄周,但一时又搞不清楚到底是自己做梦变成了蝴蝶,或是蝴蝶在梦中变成了现实的自己。后人常用这个典故表示在梦幻和现实之间有时难以分清,人生如梦,往事如烟。如李白诗句:庄周梦蝴蝶,蝴蝶为庄周。李商隐也有诗写到:庄周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wǎng))然。
吕望指姜太公姜子牙,又号飞熊。传说周文王做梦,梦见一只飞熊闯进大殿。醒来找人占卜吉凶,占卜的人说这是将得到贤人相助的征兆。文王很高兴。第二天外出打猎,果然在渭河边遇见姜太公钓鱼。这就是“吕望兆飞熊”,兆的意思是“征兆”“预示”。
牖是“窗户”,当是“相对”的意思。当风从北边的窗户吹进来的时候,夏天结束,秋季来临,天气转凉,就用不着搧扇子了,所以要“停夏扇”。南边向阳,冬天南门上的帘子被太阳晒到,屋里很暖和,就省得生炉子取暖了。冬烘在这里指冬天的火炉,还有一个意思是“头脑不清”,如“冬烘先生”。
鹤舞楼头,玉笛弄残仙子月;凤翔台上,紫箫吹断美人风。
注讲:这两句源自西汉刘向所著《列仙传》。“楼”指黄鹤楼,“鹤舞楼头”意思是仙鹤在黄鹤楼上面飞舞。传说仙人子安曾驾鹤经过黄鹤楼。李白有诗“黄鹤楼头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笛声哀怨悠扬,一曲《梅花落》吹响,五月的江城武昌好似有朵朵梅花从空中飘落。仙子月指仙子嫦娥居住的月亮,也似乎被悲伤的笛声感染,变成了残月。
凤翔台又名凤皇台。传说春秋时秦穆公有一个女儿,名叫弄玉,长得很漂亮,秦穆公非常喜爱她。弄玉酷爱吹箫。一天晚上,她做梦梦见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男子,吹箫吹得非常好,还愿意与她结为夫妻。弄玉醒来便告诉了父亲。秦穆公按女儿所说,派人找到华山明星崖下,果然遇到一人正在吹箫,和女儿所言梦中之人非常相像。这人名叫萧史,秦穆公把他接到王宫,让二人成了亲,还为他们修建了一座高台,让他们在台上吹箫。萧史能吹出来鸾凤和鸣的声音,还教会了弄玉吹奏凤鸣之音。两个人住在台上吹箫,好几年都不下来。有一天,他们的箫声引来了紫凤和赤龙,萧史才告诉弄玉,他本来是天界的仙人,因为和弄玉有这段特殊的缘分,所以特地来度化她。于是萧史乘龙,弄玉跨凤,双双飞升而去。秦穆公闻讯,急忙派人追赶,一直追到华山顶上,也看不见二人踪迹,便在明星崖下建祠纪念。这是“萧史弄玉”的典故,也是个神话传说。秦穆公所建的高台引来了龙凤,后人称为 “凤皇台”。人在上面吹箫后来不见了,所以说“紫箫吹断美人风”。紫箫就是紫色的洞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