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新国丨幼学趣记
古人提倡“学而优则仕”,把金榜题名作为人生大喜事之一,可见读书自古以来就被人们所看重。古人用“颜如玉”、“黄金屋”等美好的东西吸引子弟到书海中遨游苦读,并留下“悬梁刺股”、“凿壁偷光”的无数苦读佳话。近代伟人们号召“学习学习再学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更有名人简练地提出“知识就是力量”。在五千年文明之中国,崇尚文化,崇尚读书是一种传统美德。无论朝代更替,日月轮转,尊师重教都是帝王明君、仕人学子的共识。师即教育即知识,天地国亲师,老师是排在皇天厚土、国家亲情之后,名列第五与列祖列宗一起受数千年中华民族的香火礼拜的。本人从小就受这一传统文化礼教之熏陶影响而酷爱读书。
瀚瀚学海,知识无边。虽已是甲子一轮,所学皮毛万千之一二,但也受益匪浅。每当完成一篇文字而长吁一口气的同时,我总要回想起儿时读书的片段经历,与我读书相关的人和事总在眼前浮动,频频显现久久挥之不去。
孩提时,常常在奶奶、外婆怀抱里听故事,常随亲友到五里外的小镇戏院里看大戏,读无字书,受文化的启蒙。
在洞庭湖滴水成冰的寒冬,茅屋外北风呼啸。漆黑的夜,油灯如豆,堂屋中架着的树蔸劈柴熊熊燃烧,满屋弥漫的熏烟和热气逼得人睁不开眼。五岁的我偎在奶奶怀里,听一位老先生讲“传”。讲薛仁贵与张仕贵,讲岳飞与秦桧,讲陶澍访江南,讲秦叔宝卖马当锏等等。在炎炎夏日的夜晚,就着疏星残月,随着左邻右舍的叔叔们或母亲匆匆赶往五里地外的叫做阳罗洲的小镇去看“刘海砍樵”、“三审玉堂春”、“生死牌”等花鼓戏。尽管当时一字不识,也不懂说书与戏文的更多内容,而且常常在听传看戏时早已在奶奶或母亲的怀抱里入睡,但却萌发了要找这些书或戏本子看看的冲动。
年届六岁,即缠着奶奶送我上学堂。瘦小的个子,就像个三四岁的孩子。启蒙老师邬介夫望着我直摇头:太小了。开学几天了,还在劝我退学。我眼泪叭叭往下掉,倔强地说不。期末年关将近,天寒地冻,绝大多数同学都是一件棉袄一条开档单裤,一双浅口胶鞋,人冻得直哆嗦。我经常眼泪水、尿水一齐往下掉。老师们只得搬开课桌,让我们到树林子里拾些枯柴烧火烤身子。在那种环境里,我居然读好了书。读二年级时,还写出了人生第一首诗“我家萝卜圆又大,弟弟和我抬回家,奶奶见了哈哈笑,妈妈高兴把我夸。”我第一次用方块字拼凑的“诗”得到老师同学的夸奖,给我的兴趣爱好定了位。期末了,为了庆祝元旦,邬老师组织我们几位同学按课文表演“拔萝卜”的节目,我扮演小猫。排演了好多天,临到快上场演出时,我死活不干了,邬老师可能至今不知原因。其实理由很简单,因我扮小猫是排在最后,即表演时靠近台口。当时穿开裆裤(当时乡村六七岁孩子大多数穿开裆裤),担心到台上表演,会在几百同学老师面前暴露无遗,让人笑话。事实上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后来替我上台的同学是穿着彩色封裆裤表演的。
每逢有重大庆祝活动,学校都要组织学生在乡村大道上游行,呼口号,表演节目。在这种场合,我和班上一个叫高飞的同学经常搭档表演爷孙俩,而老师每每把我打扮成一个女孩子出台。三年级,我曾转学到我父亲任大队总支书记的大队学校就读。可能因我父亲的缘故,寒假时有幸随乡间草台班子演花鼓戏,扮“穆桂英挂帅”里的探马——穆瓜,就一句台词,台上转一圈了事。
初识汉字几个,就开始看有字有画的课外书了。连环画最走俏,方圆三五里只要听说谁有书,总要想方设法交换或借来。那时是走路看,吃饭也看,坐着看,躺着也看,成了书迷。左邻右舍都说,这伢子,咯双眼睛不看瞎(近视)才怪哩。
有次,妈妈去屋后菜园,嘱我灶下看火。我看书走了神,竟对灶台旁桐油纸糊的窗户感兴趣,用灶下苎麻杆点上火去捅窗户纸。这一捅不是破,而是一捅就燃。火苗一窜老高,燃着了低矮的厨房上盖的茅草。幸亏母亲发现及时,几桶水浇熄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尽管才一偏一正两间茅草房,可在农村那是家当的全部。为此,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屁股除挨了妈一顿狠揍外,妈还说我读书读蠢了,把我借来的几本连环画及小说投进了灶膛。我伤心极了,书是借一位跟母亲同辈的泼辣女青年的,她知道后,站在队屋坪里又哭又闹,破口大骂,要我赔书,惊动了全队男女老少看热闹。我又吓又羞躲在屋里不敢露头,还是妈妈出面斡旋平息了这场风波。
经常还是在灶下帮妈看火,还是边看火边看书。当然,再也不敢用火麻秆去捅窗户纸了。但经常还是把火看灭,我不怪自己分心看书,反而莫名其妙的怪火、怪灶。在吹火筒也吹不燃的情况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几吹火筒把灶膛打得灰尘滚滚,不见火星。至于把稀饭烧成干饭,把干饭烧成焦炭那是常有的事。因此,没少挨妈妈的打骂。但妈有了上次“事故”,她再也不撕我的书、烧我的书了。
读三年级时,举家迁往父亲所工作的单位居住。在这期间,我读完了《岳飞全传》、《林海雪原》、《包公案》、《水浒》、《西游记》等长篇小说。大部分不认识的字及不懂的诗词都跳过去,以读情节为主。并看一些科普书籍及前苏联为主的侦破反特小说。记得一次妈妈追着我洗澡,说快十岁的人了还不知道自己洗,边说边把我身上的污垢擦得浮满一澡盆。我还振振有词说少剑波(林海雪原主人公)十二岁还是他姐姐帮他洗澡哩,从小说里找理论根据。读书,让我从小神气过,养泥鳅预测天气,自制小台灯都受到大队总支干部叔叔们的交口称赞。
一天晚上,我正躺在凉板上睡得正香。通信员戴叔叔来叫我,见喊我不醒,抱起我就走。原来是大队总支开会,用我利用的两筒废旧电话电池做的台灯照明。突然,灯灭了,大家怎么也弄不亮,只好来找我这“发明人”。我尚在梦里,迷迷糊糊摸索着正负极电源线——二片煤气灯气针弹簧片做的开关,居然几下就光明一片,自然赢得那些叔叔们的赞扬,说我聪明。我好不得意。
记得尚在十岁左右时,常到外婆家做客。但住不上一两天,就因想家大哭着要回家。外婆、舅舅、舅妈全家出动,抱我拉我哄我留我住下。并以多少个“明天一早送你回家”的承诺挽留,我都不领情,哭着闹着立马要走。唯有一字不识的老外婆颠着一双小脚,到左右邻舍家抱回一摞摞书,我才破涕为笑,不哭不闹同意留下。然后静下心来读连环画,读故事书。往往书未开读就捧腹大笑,不识字的老外婆把别人家小孩的算术书、作业本之类也全都抱过来了。自此,给我借书,也成了喜爱我这外甥的舅舅们留我多住几天的“绝招”。一旦我住不安或想家时,就全家出动方圆三五里的为我去寻书借书。后来读中学了,偶尔去住一两天,还常想家哭鼻子。这时,就连小我十来岁的表弟、表妹也参与到为我寻书的队伍,用书来挽留我这表哥。
为了我这嗜书客,舅舅家仅有的一盏昏黄的油灯也让给我。特别是炎热的夏夜,蚊虫特多,舅舅全家在禾场上乘凉,我在蚊帐低垂紧掖的雕花床之中,用一条小板凳当桌摆放油灯读书。无蚊叮虫咬之顾虑,身后时不时还有凉风习习吹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老外婆颠着小脚在蚊帐外为我轻摇蒲扇。
小学四年级时,又转学回到我的启蒙学校。在这里我尽我所学,模仿大人表演相声、讲故事,扮演女孩演宣传剧等,都获得过奖励,奖品大都是一些纸质粗糙(1960年时)的课外读物。
作 者 简 介
曾新国,别号“万船歌”、“曾落平阳”、“诗淳”、“沅郎”、“非僧”、“非甑”、“非兽”,中华辞赋网驻益阳编辑、中国诗赋网辞赋骈文栏目副主编、曾任中国文化产业艺术网《华夏文化博览》杂志主编。
参与主编深圳城市雕塑集《牛睛鹏羽》、《中国酒文化大典》两部大型文献。其中《中国酒文化大典》计250余万字。先后在《珠海特区报》、《环境保护报》、《中港澳国际新闻报》、《就业》、《高新技术专刊》、《大视野》、《常青九九》、《华夏文化博览》等报刊发表作品300余篇,并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