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脊梁/罗捷媚

一点、两点……六点,手术室的灯一直亮着,晃着我的眼睛。父亲进手术室后,我从18楼的家属休息室走到17楼的手术室,再从17楼的手术室走到18楼的家属休息室,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儿子说:“妈,你再走,楼梯就要被你踏破了!坐下吧,做完手术护士会通知的。”

父亲的腰痛了一个多月,他知道我们忙,怕我们担心就一直忍着没对我们说,还每天强忍着疼痛帮我买菜做饭。记得有一次我闻到一股药油味,问父亲是不是腰部旧患复发了。他却说没事,还故意挺了挺腰。直到痛得走不了路,父亲才揉了揉腰说:“唉,人老了不中用啦,下班后你自己买菜吧。”我为自己忽略父亲而无地自容,父亲看着我难过,反而安慰我说:“没事啦,这不揉揉就过啦。”一边说,一边揉着他那有些弯曲的背脊。

到医院一检查,才发现事情比我们想像的严重多了,三、四节腰椎堵塞了,压迫神经,必须做手术。可听到医生说要五六万元费用,父亲知道我刚买了房子,贷了几十万元,每月要还几千元债,也知道哥哥姐姐生活困难,怕拖累我们,坚持不做手术。后来在我们的强烈劝说下,他才接受。

我在手术室外徘徊,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每一分钟都是那样的漫长,恍若过了几个世纪。

父亲的腰是因为我落下病根。我出生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那时生活困难,母亲没东西吃下不了奶水,当时只有几个月大的我体弱多病。父亲说,只要有一口气就要想办法把我养活。在一个黑夜,他到村外坡地的小溪钓了一条鲫鱼给我熬汤。为了那碗汤,他遭人举报,被村里工作组的人拉去游村批斗。姐姐说,当时父亲被五花大绑,带着高帽,敲着锣游村。在批斗中,父亲被乱棍打伤了腰,而当时为了不让家人担忧,他偷偷拨点药草捣烂了敷上,从此落下了风湿腰痛的病根。每当天气有变,他的腰就疼得连走路都困难。

我在休息室踱来踱去,该死的时钟走得那么慢。我的眼前总是晃动着父亲那瘦小而坚挺的脊梁,是这弯脊梁让我有了今天幸福的生活。

在我们老家农村,一般女孩子都是读几年小学认得几个字后就辍学回家干农活,然后到了十七八岁结婚。我家耕有七八亩水田和一两亩旱地,农村重男轻女,只送男孩子读书。当时我是本村唯一考上重点初中的女孩子,开始母亲并不同意我去读初中,因为初中要寄宿,家里连学费都没钱交,更别提交伙食费了。可是,在解放前到过县城读高小的父亲,知道知识的重要,坚决要送我去读书,在东借西凑下终于凑足了我上学的费用。为了能让我安心读书,父亲不顾腰病到山里给人砍树赚钱给我。

在我参加高考前一天,父亲知道我高考报名的钱和那个月的补习费是班主任垫付的,也知道了我在高考期间没钱改善伙食,就特地请假从山里给我送钱过来。从山里到家有二十里,从家到学校还有十五里,父亲走了四个多小时,风尘仆仆地赶来,微微颤颤地打开那条用了几年的破手帕,里面几十张全是一角、两角、五角、一元的散钱,一共有十二元。父亲把钱放到我手上,说还得赶回去砍树,转身就往回走了。我看到父亲脊背有点弯曲,那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校园的林阴路上,泪水在我眼里打转。

父亲用瘦小的脊梁为我们撑起了一片蓝天,也撑起了我的大学梦。当我以县里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大学,是村里唯一一个女大学生,父亲到村委拿我的录取通知书回家,我看见他眼角上闪烁着晶莹的泪花。

……

手术做了整整六个小时,如六个世纪一样漫长。当手术室门前那块屏幕上“手术中”三个字终于熄灭时,父亲被护士推出了手术室。我们飞快跑过去,凑到父亲身边,父亲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医生告诉我们手术很顺利,出了400cc血,回流250cc,要住院一个多月。被煎熬了六个小时的心终于放下了。

父亲无私地爱着子女,操劳了一辈子,当孩子们长大了,他们却日渐老去,那为儿女撑起晴空的脊梁再也无法挺直了。做儿女的我们无以报亲恩,唯有多陪陪父母,在他们直不起腰脊的时候,当他们最坚挺的脊梁。

作 者 简 介

罗捷媚,笔名“夕子”,汉语言文学本科毕业,任职于广东佛山南海区桂城桂江小学,广东佛山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散文百家》、《羊城晚报》、《天工》、《岭南文学》、《国防时报》、《岭南文艺》、《三省坡》、《佛山日报》、《珠江时报》等国内报刊,曾获得省、市、区等奖励上百次,著有散文集《南国红豆依然红》,获得浩然文学提名奖,佛山第四届文学奖散文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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