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鹗的音乐观》作者:士比亚

高鹗的音乐观

作者:士比亚

红学界长期认为《红楼梦》后四十回系高鹗续成,但也颇多微词。《红楼梦》后续,确实不如曹雪芹的文笔流畅,视野广阔。拘泥叙述过程,立意肤浅。但细读下来,觉得高鹗续得有些道理。不单单续写了贾府的悲悯结局,尤在音乐艺术方面描录凸显,可以说是对曹氏前文的补拾。

主要体现在黛玉抚琴,宝玉思《乐记》,幻乐的漫连。

第八十七回黛玉抚琴,显露黛玉的艺术才华,预示黛玉凄惨陨落的人生命运。(“从《黛玉抚琴》说开去”一文已述)以音乐形式表现人物思想主题是曹氏未来得及的。

第九十三回,宝玉思《乐记》。南安王府宴请,名班上戏。蒋玉菡扮演的秦小官,“对唱对饮,缠绵缱绻”,“口齿伶俐,按腔落板”,直惹得粉丝宝玉垂涎颠倒,“神魂都唱了进去”,“因想着《乐记》上说的’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所以知声,知音,知乐,有许多讲究。声音之源,不可不察,诗词一到,但能传情,不能入骨,自后想要讲究讲究音律。”

《乐记》是中国古代最早一部音乐理论著作,它总结了先秦时期儒家的音乐美学思想,对两千多年来中国古典音乐的发展有着深刻的影响,并在世界音乐思想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第八十六回,宝玉向黛玉讨教琴谱,第八十九回,说琴“是清高之品”,“只有弹出忧思怨乱来”,又猎奇黛玉的短琴,黛玉有教“焦尾枯桐”,“龙池雁足”,裂纹“牛旄”,“所以音韵清越”等。记述宝玉对琴谱音律不甚知晓,怎就稔熟《乐记》,岂不矛盾?

贾宝玉本身就是个矛盾体,他出身封建贵胄,又具强烈反封建意识;天生情种,又疼爱女孩,意淫满怀;情感细腻,行为乖张,又放荡不羁;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疯癫。王扶林:“一个理想中的人物,实不存在。”他厌倦读经,在父亲高压下不得不就。这时溘然冒出《乐记》,一是古时读书都是背诵,随乐即咏;二是痴迷蒋玉菡,入戏入音。所以说宝玉对音律只囿于书本,不像妙玉、黛玉乐为深厚。问询妙玉,求教黛玉,口诵《乐记》等是高鹗有意留墨,旨寓弥合宝黛罅隙,又不乏宝玉的“浑魔”。

高鹗续文也模仿曹氏的礼乐描述。如第九十六回贾母、贾政、王夫人暗计宝玉、宝钗婚事,禁忌张扬,“鼓乐不用”。第九十七回,宝钗出闺。“外头不用鼓乐”,拜堂时“传内家学过音乐管过戏子的来吹打”,大轿进来,“细乐”迎出。第九十八回,宝玉娶亲时辰,黛玉气绝,“只听得远远一阵音乐之声”等。延续曹氏“”零散点睛”手法。

其中最妙写乃工于设计的“幻乐”。第一百回,黛玉香陨,宝玉总听见,“林妹妹死的时候远远的有音乐之声”,探春道“那是你心里想着罢了,只是那夜却怪,不似人家鼓乐之音。”第百二回,大观园驱妖孽。纷传“林姑娘死了半空里有音乐”。第百四回,宝玉思念黛玉,“既是他这么念我,为什么临死都把诗稿烧了,不留给我作个纪念?又听说天上有音乐响必是他成了神或是登了仙去。”

“幻乐”,没有演奏主体,没有音响,因思念过度,神经紊乱,而产生幻觉中的音乐,心理上的依托和挂记,进入虚拟境界不能自拔。“其精神之存于解脱”。(王国维《三大师谈红楼梦》19页)

第百八回,宝玉进大观园,“满目凄凉”,“花木枯萎”,“你看独有那几杆翠竹菁葱,这不是潇湘馆么!”又道,“我明明听见有人啼哭”,“林姑娘死后”这里“常听见有哭声”,“怎么没有人”。第百九回,宝玉说“林姑娘魂灵还在”,“与我梦里一见”。宝玉醒来叹气“悠悠生死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白居易《长恨歌》)。逐要“在外间睡两夜”,“遇仙”,梦待“林妹妹来”。

俗话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宝玉循“幻乐”,梦黛玉,觅知己,祈相见。凄凄戚戚,催人泪下!

高鹗通过“幻乐”描写,意恋谴绻,刻画宝玉忠于情人,思念情人,神魂不舍。真乃“宝玉之情,今古无人可比。”(胡适《三大师谈红楼梦》157页)。高鹗忠于原作,讴歌宝黛爱情,与曹氏的寓意一脉相承,应预高褒。

至于后四十回是否高鹗所续,进入二十一世纪,有甚多质疑抨击。王国维、胡适和俞平伯等红学大师寓与了中恳的评价。胡适:“后四十回是高鹗补的,自无可疑”(《三大师谈红楼梦》117页)。俞平伯:“高鹗补书,在大关节上实在很仔细,”“他能为《红楼梦》保存悲剧的空气,这尤使我们感谢。”(俞平伯《红楼梦辨》17页)。王国维:“《红楼梦》者,悲剧之悲剧。其美学上之价值,即存乎此。”“皆与我意志同”。(《三大师谈红楼梦》21页)

笔者认为,就现实流传程甲本、程乙本,后四十回解析,对后人启迪有三:一是续作者通晓音律,精达琴技,引入《乐记》,用音乐塑造典型环境,典型人物,手法娴熟。二是围绕全书宝黛爱情悲剧主题,且有所延伸和大胆创为,满足了读者的精神需求。三是为后人的艺术再创作提供了宽宏的空间、维度和展望。87版电视剧《红楼梦》将后续内容,从人物发展,情节推进,故事结局,特别是音乐艺术,给读者以具体形象的再现,得到高度赞许和审美享受。

那位出生于辽北“大城市”——铁岭的高鹗,如得知百年之后得到众多后人的聚焦评议,成为文学史上的公众人物当寓欣慰。

我同意蒋勋的观点:“《红楼梦》即使琐琐碎碎,点点滴滴,仔细看去,也都耐人寻味。最迷人的是细节,而不是情节。”因而,笔者孤陋无知,仅只粗拙翻书,所得一二,即斗胆浅析高鹗之音乐观,实乃有感而发,见仁见智罢了。不知“元芳对此怎么看”,或许莽撞闯入“薛定谔”维度,敬请见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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