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阵阵是清欢

年味阵阵是清欢

文/孙鹏昌

日历一页页撕去,农历新年的脚步也近了。

这身边的苏北市场里,采买货品的人流量也增大了,城区主干道淮海北路与北京路车流更加缓慢拥挤。年的气息渐渐在老城不留缝隙地蔓延开来——准备,享受,玩乐。在这城里生活,衣食无忧,多准备点年货——菜肴、茶点糕果烟酒之类。过年,仅此而已。

然而在这个时候,总会情不自禁地向往幼时那冰天雪地的白色世界,耳畔回响起在乡下老家那声声喜气洋洋的赶年的足音。如今,在言笑晏晏的年夜饭桌上,依然走神,感叹那时过年简单而淳朴的装扮。

记忆回到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还幼小。淮涟一带的乡村家家过年时比不得城里人家挂灯结彩,当时村里还是大集体,子女多的,家境窘迫,用于准备过年的开支也是捉襟见肘。唯有那些从城里外地做工回家过年的叔伯们,才可以满脸喜气地给家人们带回丰富多样的过年糕果糖烟酒。这样的场景看得我们家兄弟姐妹们十分眼馋。我们家七口人,印象之中,只有逢年过节时才能吃得上鱼肉。人口多,就要有人挣人头工分。为此父亲无奈地让仅仅读了两年书的大姐辍学回家帮母亲干农活。一家的收入勉强够平时的家用开销,过年只能简简单单,穿着就更不能奢望了。大姐,大哥都可以穿上新棉袄棉裤,而我和二姐,二哥就在妈妈的安慰声中,乖乖地穿上由大姐大哥的衣服改做的“新衣”,二姐拉长了脸,二哥直喊“不公平”,我左瞧瞧右看看自己身上新布棉袄,紧鼓鼓的,想到里面满是结实的旧棉絮马上不自在起来,不乐意地嘟囔:“我最小,怎么也穿这个过年?”父亲说:“你们三个过一年就长大一岁,都该学会分担家里的事了!”

不高兴归不高兴。转念想想爸爸的话,也很有道理。怎么过个高高兴兴的年呢?

母亲说:“主要是钱问题。看看你们能做什么,赚到钱就好过年了。”我们几个迅速加入筢草的大军之中,先准备好一大堆过年的柴火。

父亲说:“你们知道吗?过年贴的红挂浪子(淮阴方言,指门笺),只要你们会做,拿去赶集卖可以赚到不少钱,聚了钱就可以有钱买新衣服,买好吃的了,开学还有学费上学。”

哇,太棒了!于是,我和大哥、二哥开始跟村里会制作挂浪子的舅舅学习,买彩色颜料,准备好木头夹板,凿字和图案的刀子,大小钉子,锤子,学着舅舅的样子,经过分工,我和二哥兑颜料,染彩纸(一般人家用红纸,只有当年家有丧事的采用黄绿蓝彩色挂浪),叠放切成一板又一板,大哥就负责凿出各种图案和过年祝语,挂浪子制作好了,我和二哥手里拿着我们的“发明”,开心地蹦跳着,笑着。虽然一开始卖出的只能保本,随着二姐提供的花样越来越丰富,上面的祝语也越来越多样,“年年有余”“祖国万岁”“新年快乐”“欢度佳节”……几乎整个村庄的人家都用我们的挂浪子,在集市上也是我们的最先被大伙儿抢光。望着门楣框上、窗户口、堂屋正中贴的挂浪,听到人们的啧啧赞叹,我吃了蜜似的,心里甜滋滋的,得意极了。会了手艺,还能学以致用,我们也能够享受别的孩子享有的快乐。就这样,我们家靠着二姐给人家缝制花布头巾,大哥、二哥做挂浪,父亲贩卖大麻绳,妈妈大姐承包村里豆腐坊,手头有了点余钱。

这一天忙好所有的年货,已经快要到年三十晚上八点了。门外飘起了纷纷扬扬的雪花,屋里火盆上芝麻杆噼噼啪啪地燃烧,火光映得大家脸膛亮堂堂的。一大家围坐在年三十的年夜饭桌前,父亲脸上洋溢着满足,发话道:“今年的年和往常不一样,这都是我们全家人的功劳啊,所以呢,每个人都有红包!”妈妈配合似的拿出一个鼓鼓的蓝布手帕,笑眯眯的说,“是啊,往年都靠你爸爸一个人赚钱过年,今年你们小兄弟三个也挣不少钱,还有你们身上所有的新衣新鞋都是你们做挂浪、卖芝麻杆苦来的。”手里接过来一个个红纸包,哥哥姐姐们欢喜得脸色红扑扑的。父亲吧嗒一下大前门烟嘴,眯着眼插话道:“俗话说得好,手巧饿不死人。你们勤快,脑子灵,我们家凭自己双手,这个大集体年代,日子会比庄子上其他家更好过。孩子们,我们以后都这样,好不好!”菜肴和炭火盆的热气升腾中,响起一片呼好声。

这一年,是1978年,我们家的年虽然很清淡,却过得特别快乐。

孙鹏昌,男,淮阴区开明中学教师。 喜读文史作品,致力于小小说创作。作品刊发《短小说》《新周刊》《淮安日报》《淮海晚报》《淮阴语文》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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