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故乡的煤油灯
文:甄承民
图:来自网络
"啪!"随着一声巨响,停电了!噢,停电面积很大,是半个城区!
电视机前的我,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凭窗远眺,往日家乡小城的火树银花、万家灯火不再,却又见那深蓝色的无际苍穹、梢头弯月、闪烁繁星!啊,这岂不像我童年时候故乡农村的美丽夜景!
停电的事已多年不见,偶尔的突发事故,却让我又想起故乡的煤油灯。
那年月,乡下不通电,到了晚上俺家就靠那盏小小的煤油灯。严格地说,那盏煤油灯都不能算一种灯具。煤油灯的底座是个空墨水瓶,灯头是一个像铅笔粗细,长约十公分的圆铁皮桶,靠上三分之一的位置加了个比瓶盖稍大的圆脖灯盖,这还是俺村的小炉匠帮忙焊结成的。
父亲回来后,给灯头加了个捻芯,瓶里倒上油,然后用火柴一点,新的煤油灯就燃着了。煤油灯的灯火似黄豆粒儿大小,影影绰绰,漫不经心地摇曳着橘黄色的微光。煤油灯燃烧了自己,照亮了漆黑寂寥的茅屋寒舍,也照亮了我匆匆的童年,温暖了那段苦涩的难忘岁月。
在我的儿时记忆里,最可怕的是乡下的夜晚。那年月乡下贫穷,吃不饱,穿不暖,不仅文化生活没有,尤其那些鬼呀神呀的怪事特别多。偶尔孩子调皮不听话,大人总是用这些东西吓唬你,儿时的我都被吓破胆。
每当夕阳西下,我就急匆匆地喝碗汤,钻进被窝里,收紧被角,露出小脸,在摇曳昏暗的灯光下,眨着眼睛,等母亲忙完,给我讲述那些美丽动听的故事。"小老鼠,上灯台。偷油吃,下不来……",就是那时候跟母亲学会的第一首儿歌。
最让我难忘的是母亲教我做煤油灯的游戏。母亲把煤油灯放在床头灯台上,教我在灯前单手或双手交叉组合成简单的图形,在灯光的映射下投影到墙上,就成了狗、猫和兔子等各种小动物,形象生动,惟妙惟肖,给我乏味难捱的漫漫长夜增添了些许的乐趣。
然而,这种幸福的时刻不多。因为兄弟姊妹多,家务琐事多,母亲对儿女的爱我不可能独享。小小的煤油灯,留给我的是母亲辛苦劳累的记忆。在我的记忆中,乡下的夜晚,到处瞎灯灭火,万籁寂静,母亲或在弱不禁风的灯光下缝补浆洗,收湿晒干;或就着忽明忽暗的残灯,纺车婆娑,棉锭嗡嗡。
此时,被窝中的我只能撅着小嘴,流着眼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更堪细雨新秋夜,一点残灯伴夜长。"
转眼到了我的少年时光,不曾想,煤油灯和我竟成了亲密的伙伴。记得有一次,二哥的小伙伴买了几本小人书,是《岳飞传》。那年我才七岁,刚上学不久,还从未见过连环画。那岳飞枪挑小梁王、大战金兀术等画面太感人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抱起来就往家跑,晚上就着煤油灯,如痴如醉地阅读起来。
夜深了,父亲嚷嚷母亲劝,仍然是爱不释手,最终把几本小人书囫囵吞枣地看了个遍。那天晚上,加了两次油;第二天一看,满脸熏得黑乎乎的,三天才洗干净。
谁也没料到,打这之后,我像着了魔似的,到处借阅小人书,一发不可收拾。有时也买,父母给的零花钱都买了小人书。那几年,我是走着看,坐着看,有时吃饭也要翻上两页。不仅看小人书,也看小说等,简单地说就是有书就看。西院的邻居老王哥看我喜欢看书,就把他家仅有的一本书拿来让我看。那书没皮没名,前后撕掉十几张,暗黄潮湿,到处都是虫嚼的痕迹,而且还是繁体字且竖排版。
就这,机会也不放过。那时我才上三年级,"斗大的字识不了几口袋",虽说不能甚解,但也弄个大概也许差不多。特别是让我懵懵懂懂地猜对了不少繁体字,只是不会书写罢了。后来从书的夹缝中得知该书叫《绘图再生缘》,是说孟丽君和皇甫少华的故事,至今不忘。
煤油灯作伴,小人书启蒙,让我养成了爱读书学习的习惯。记得我考上初中后,仅上了一年课,只好回乡务农。后来给了个好名声叫"六八届初中毕业生",等复课后就直接上了高中。其实,初二、初三的教室根本没进过,一元二次方程不会解,开平方不会开,与高中的课目根本衔接不上,学习遇到了困难。
为了解决这些问题,我心生一计,就找老师和学长,借来初二初三的书,利用晚上的时间就着煤油灯自学。那时,白天课堂上老师教的是高中的课,晚上灯前补习的是初中的书。古人说:"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是的,总也算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你还别说,经过努力,以往拉下的课程还真慢慢地给补上了。后来恢复高考,我在部队参加军校招生,竟以优异成绩被录取,圆了儿时的大学梦。古人说,有志者,事竟成;苦心人,天不负!我信!
虽说那时农村落后,但也在缓慢地发展着。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有了"罩子灯"。罩子灯也燃烧煤油,分灯座、灯头和灯罩三部分,玻璃制品,状如花瓶,既美观、大方又实用方便;既明亮、节约又少于烟尘。
这种煤油灯有了明显进步,但价格不菲,一般人家都不舍得买。只有当女儿出嫁时,父母才能买上一对罩子灯当嫁妆。罩子灯贴上大红喜字,放在显著位置,十分喜庆,新娘子都脸上有光。
记得那年大嫂进门时,娘家也陪送了一对罩子灯。后来,她看我小小年纪废寝忘食地学习,眼睛都近视了,就把罩子灯借给我用,一年后这近视眼还真好了许多!
噢,还有"马灯"。马灯也是煤油灯的一种,工作原理与罩子灯差不多,特点是能挡风遮雨、方便野外使用,那时生产队里就买了几盏。自从停课回乡后,十四五岁的我就在生产队里干活挣工分,艰苦倍尝。
夏收夏种的夜晚,我曾和伙伴们挂着马灯、驾着平板车给生产队运粮食、拉肥料;秋凉如洗的深夜,我也曾伴着柴油机的轰鸣声给生产队抗旱浇庄稼,提着马灯高粱地里钻,赤着双脚水里泥里趟……
灯火幽然,似水流年。转瞬间我已十八岁,穿上了绿军装,与煤油灯再见!到了上世纪七十年代,听说家乡通电了,装了电灯,我高兴了老长时间。虽说如此,可故乡的煤油灯依然让我难以释怀。"书似青山常乱迭,灯如红豆最相思。"
煤油灯,历久弥香,意境悠长;煤油灯,是游子难忘的乡愁,故乡永恒的画卷;煤油灯,是我温馨的心灵港湾,挥之不去的精神家园!煤油灯的漫漫灯火陪伴我一路前行,去寻觅那青春的诗和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