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走十天十夜求学,怎料学校不让进,偶遇校长:你就是粟裕?
1924年2月,粟裕离家求学,至1927年8月1日参加南昌起义,只有短短三年半时间。在粟裕戎马一生,战斗一生,半个多世纪的革命生涯中,这段时间所占比例是很小的。但是,这一短暂的岁月却十分重要,甚至非常关键,正是由于这段时期,粟裕确立了革命的人生观、共产主义世界观,才使得他成为坚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卓越的军事家、杰出的战略家。
好大的雪啊!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了,可鹅毛般的雪花仍沸沸扬扬地下个不停。这在大江南岸实实在在是难得一见的。此时天色已渐渐地暗了下来,路上也已经看不到什么行人了。粟裕,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吃力地在雪地里奔跑着,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边跑,一边茫然地看看四周,显然是迷了路,或者根本就不知道路在何方。突然,一个跟头摔出去好远,他立即爬起,顾不得疼痛又向前用力跑去。在沅江旁的一个三岔路口,粟裕碰到一个讨饭老人,便向老人一鞠躬,打听去常德第二师范学堂该怎么走?
老人看了看他说:“给点吃的,我就告诉你。”
粟裕一怔,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糍粑,递给了老人。老人接过糍粑,顺手朝大路一指:“前面就是。”
粟裕又向老人一鞠躬,转身撒腿就跑。
老人手拿糍粑,感到了那少年留在糍粑上的体温,老人有些不忍心了,心想这孩子也许比我更饿吧。便挥手喊道:“伢子,快回来,还你糍粑。”
粟裕像根本没听见一样,跑得更快了。跑啊,跑啊!顺着大道,一口气跑到一个大院门口,紧闭着的大门旁挂着一个牌子,隐隐约约可见“省立常德第二师范学校”几个字。
粟裕一边拍打着大门,一边大声喊道:“请开开门,请开门呀!”
过了好大一会,里面才传出一个苍老的声音:“你是几班的?叫什么名字?”
“我哪一班也不是,我是来求学的。”
“胡扯,你不报班级和名字,就休想进校门。”
任凭粟裕如何苦苦哀求,里面就是不予理睬。粟裕的声音也渐渐地有点嘶哑了,他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仍在下雪的天空与四周,心里盘算着,如何在这学校门口度过这风雪之夜。
此刻,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朝校门走来,看了看这个正在敲门的孩子,很面生,因此颇有些惊奇:“怎么,没让你进去?”
“嗯。”
“你是哪一班的?”
粟裕低着头,不吱声。那个中年人也不再追问,便敲了敲门说:“大伯,请开门吧,我是国文老师李芙。”
“啊,你是李老师?”里面还是那个苍老的声音。
“是的,胡校长也马上就到。”
正当老人开门之际,后面的校长也走到了大门口。校长中等身材,五十来岁,穿长袍、戴皮帽,围着长长的羊毛围巾。由于天冷,校长的帽子压得很低,围巾又围得较高,所以看不清他的脸。他不紧不慢地迈着方步,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校长发现校门口居然还有一个未返校的学生,不禁十分惊讶:“同学,你是几班的?怎么这么晚才返校?”
“我是从外地赶来求学的。”
“这次招生几个月前就结束了,你先回去,等到下次招生时,你再来报考吧。”
“我,我从家里出来,走了十天十夜,好不容易走到这里,怎么可以回去呢?”
“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湘西会同县伏龙乡,枫木树脚村。”
“怎么,你只身一人,经沅水,过芷江,翻过雪峰山,步行八百里,赶到这里来求学?”
“嗯。”
“你叫什么名字?”
“粟裕。”
“粟裕,粟裕……”校长重复了好几遍。突然他说:“啊,你就是那个不来参加复试的备取生粟裕?”
“嗯。”
校长这才借着灯光,仔细地看了看粟裕: 不高的身材显得消瘦而单薄。只有那深邃的目光中,闪烁着聪慧之光,此时,孩子把眼睛睁得大大的,恳切地注视着自己。校长心中一震: 好聪明、好坚毅的孩子啊!
“胡校长,就收下他吧。”
“你说收下他?”校长看看李芙老师,又看看粟裕。
“好吧,粟裕同学,你就到第二十七班做个插班生吧,好好用功读书。”
“是。”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之中,已经整整一年过去了。尽管天还是那么冷,雪还是那么大,少年粟裕,与一年前相比已是大不一样了。眼看快放寒假了,他现在正和全校师生一起,在大礼堂听校长讲话。
粟裕拼命地命令自己,一定要集中注意力,认真听校长讲话。但他居然没能办到,他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一年来的酸甜苦辣,压抑不住地涌上心头。刚来时,由于自己基础差,又是插班生,门门功课都无法跟上,除体育课外,几乎所有的测验与考试,都是倒数第一。于是,他就拼命地学啊!每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和睡上五六个小时外,几乎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读书上了。他所在第二十七班里,除了坐在身边的同学和同住一间宿舍的几个人,几乎没和其他同学说过话。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拼命读书,把书读好。一个学期过去了,他成绩已上升到中上,近几个月,几乎门门功课名列前茅。
这时,坐在旁边的同学捅捅他说:“粟裕,校长在叫你的名字。快,快上去领奖吧。”
粟裕赶紧站起来,拉了拉衣服,腼腆地走上讲台。当他双手从校长手中接过一张“品学兼优”的奖状时,突然感到胸口发闷,喉头发痒,一股带血腥味的东西直往上涌。他把嘴一张,一口鲜血吐了出来,随即眼前一片漆黑,便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到了……
“粟裕同学,粟裕同学!”粟裕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用力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已经睡在宿舍里,李老师正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米豆腐,站在自己床前。粟裕挣扎着要坐起来,李老师忙把米豆腐放在桌上,慢慢地扶着粟裕坐了起来。这时李老师也坐在床沿,准备喂粟裕,粟裕坚持要自己吃。李老师也不勉强,站在一旁看着粟裕狼吞虎咽地把一碗米豆腐吃光。李老师接过空碗,放在桌上,又用干毛巾擦了擦粟裕额头上的汗,粟裕脸色瞧上去还是很苍白。
“李老师,谢谢您。”
“有什么可谢的呢?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再说有老师看着自己的学生有困难而袖手旁观的吗?”李老师说完就坐了下来,似乎没有离开的意思,粟裕心里充满感激地望着李老师。
“粟裕同学,你觉得怎么样了?”
“好多了。”
“粟裕同学,你读书可以用八个字来概括: 如饥似渴、如痴如狂。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够如此用功呢?”
“我们国家实在太穷、太落后。除了战祸与灾荒之外,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劳苦大众没有文化。因此,我要好好读书,将来办学校,让贫困子弟都能读上书。”
“教育救国!很好。不过,你想过没有,你自己学业尚未成功,就累得吐血,再这样拼命下去,把身体搞垮了,你怎么去办学校?我们退一万步说吧,我国有四万万五千万同胞,他们绝大多数是劳苦大众,他们没饭吃,没衣穿,连生存都没有保障,又怎么还有时间,有余力去读书呢?”
粟裕答不上来,低着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晕。
“好吧,你先好好休息,我们以后再找机会好好谈谈。”
李老师走后,粟裕搜肠刮肚,冥思苦想。始终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解决李老师所提的问题。几天过去,病情加重,不但吐血,而且大把大把地掉头发,有人说是“鬼剃头”,也有人说是“瘌痢头”。李芙老师几乎天天来照顾他,为他送饭送水。有时因为忙,不能来,就叫高班同学,如第二十四班的滕代远、邱有之、肖钟岳等轮番来照料他。但病情就是不见好转,寒假一天天过去,粟裕不由焦急起来。一次乘无人之际,他想在无人帮助的情况下,自己下床走走。像走在棉花上一样,发软又发飘,还没走几步,眼前直冒金星。他连忙躺在床上,这时汗水竟然把衬衣湿透了。一股莫明其妙的悲哀涌上心头: 难道我真的就这样学业未成身先亡么?!他想起了家乡,更思念盼望自己早日学成归家的父母,还想到了自己的莫逆之交、启蒙老师阿驼大哥。每天晚上,一记完流水账,到父母处请安毕,便飞似地到阿驼大哥那里,听大哥讲故事。听他讲《三国》、《水浒》和《七侠五义》。听完故事,还要跟大哥练一阵拳脚功夫。乡亲们只知道阿驼力大如牛,能干力气活,由于人前很少说话,有人还认为他是个哑巴。其实阿驼不但故事讲得好,还认识不少字;尤其武功了得,有人曾亲眼看见阿驼一掌拍碎了一块青石板。自己外出求学,学成归来办义校,阿驼大哥就十分赞同。可现在,书只读了一年,就病成这样,眼看就要命赴黄泉了……想着想着,粟裕禁不住两行热泪淌了下来。但是,他不甘心,他问自己: 难道就真的这么完了么?这时,他又想起了阿驼曾经教过他一套治病强身的吐纳功夫。这套功夫,在阿驼大哥监督下,虽然学会了,由于当时热衷于刀枪棍棒,没有认真练过。现在,求生的欲望激励着他,他决心一试。他记得阿驼大哥说过,病重时,可以躺着做,阿驼自己曾用这套功夫,战胜了一场大病。
于是,粟裕静下心来,完全按照阿驼大哥所教的方法,如何守意,如何运气,全神贯注地练起这套吐纳功夫来了,慢慢地慢慢地,粟裕感到舒坦多了。他笑了:“呀,我不会死,我会好的。”渐渐地,他进入了梦乡……
粟裕毕竟只有17岁,有着十分旺盛的生命力,而且他的体质原本非常好,只是劳累过度,并没有器质性的损伤。所以,没有吃药、没有打针,适当休息和增加营养,加上气功调理,好得很快。不到一周时间,他居然奇迹般地恢复得差不多了。于是他早晚各练一次吐纳功夫,起床后到操场跑跑步,上午复习功课,或到图书馆看书;下午就摆弄各种乐器,吹口琴、拉二胡、弹月琴和弹风琴。晚上还抱着月琴独自弹上好一阵子。他的音乐天赋,得到音乐老师的重视与赞扬,亲自教他弹钢琴,并把琴房的钥匙给了粟裕,允许他单独到琴房练钢琴。这位音乐老师,鼓励粟裕务必沿着音乐的道路发展下去,将来不但是个全才,而且必成大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