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县,井店的“井”

竟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原创 爱旅游的寒江 涉县周边游2020-12
井店那些神奇的古井
傅岩伟
涉县《地名志》记载:井店为一古镇。该村原名古青店。因地处交通要道,路旁开设店铺较多,又因村中有井上百眼,至宋末元初,以井多店多更名为井店。井店那些独具特色店铺今天暂且不说,单单介绍一下那些十分神奇的古井。
井店的井多,多得出奇,出奇地多,多得远远超乎你的想象一一
就拿我童年活动最多的三个区域来说吧。前两个地方是自家老宅和姥姥家,这是我不会走路前就爬遍了的两个地方;再一个就是闭着眼也能走到头的上小学路上,这三处并不大的区域内就有古井很几十眼。
先说我们傅家老宅,大家都称作"大场子",曾是一个车马店。我记事时。就只留下一个宽宽的过马车的破大门和一排喂马的马棚。整个大场子院也就不到两亩地,我数得上来的井就有九眼。因大车店倒闭后,弟兄分家,院子里陆续建成了几个四合小院,据说这些房子下面还压着几眼井,到底有多少,谁也说不上来。
再说我姥姥家, 因为祖辈都开粉条作坊,被称作"粉坊家"。当时就一个住宅院和一个作坊院,加上一个油坊(三间房)和几个猪圈,一共也就一亩来地,却前后左右宻布着古井十一眼。姥姥家住河边,听姥爷说,河水改道还淤埋了好几眼井。
我的小学是在一个小庙里,上学的路并不远,也就三四百米,但这条路古时候是:两边两排店铺的"店街“,就在这不到一里路的路上,记得有德盛店、茂盛店、昌盛店、益兴店、三和店、永盛店等十多家客店、车马店旧址,每个店铺的前后左右至少都有三眼古井,街道边上也还有好几眼公共的古井(有几眼井后来改造成了公用的水窖)。这样说来仅仅店街的半道街上就有古井三四十眼,再加上我知道的"大场子"和"粉坊院",我最熟悉的三个区域至少就有古井五六十眼。乡亲们常说,井店村平面图就象一头牛(改革开放之前)我住在这个"牛“的尾巴尖上,我的三个活动区域只占全村面积不足百分之一二,就有不下五十眼古井。如此推测,全村的古井至少在二三百眼之上。
问题来了,祖先们挖这么多古井干什么呢?总不会是闲着没事锻炼身体的吧!也绝不会是相互比赛闹着玩吧!我和乡亲们也都探讨过这个问题,大致有这样几个说法:
一是屯兵说。推测古时这里曾经驻有千军万马,为解决军队集中时间大量用水问题,才挖出来这么多井。但从井的位置高度集中这一点来看,并不是这么回事。在这么小的区域内,即使人挤人,也用不了这么多井同时打水。
二是浇地说,推测祖先们可能是打井用水浇地的。我们这里十年九旱是事实,需要用水浇地也是实情。但这些井都有二三十米深,在没有机械水泵抽水的情况下,只用辘轳拔水浇地很不现实。
三是财富说,推测祖先可能是认为谁家井多谁就富裕,才打了这么多的井。毕竟那些愿意把脚缠成骨折的先人,什么傻事做不出来。但打井是个浩大的地下工程,你家地下多几个洞并达不到炫富的目的。这个说法也不靠谱。
那么,这么多的古井到底是干什么用的呢?我们那些可怜的祖辈们,平时生活在温饱线之下(很多),战时挣扎在生死边缘。他们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就把自己的生存之地打了个千疮百孔。原因到底是什么呢?经过我的认真研究,终于找到了自认为合理的解释。先卖个关子,谜底将一步步揭开。
井店的井,水量大,大得惊奇,惊奇地大,大得让你惊掉下巴,难以置信——

我亲眼见过的古井中水量最大的井,数河岸边上三爷爷家堂屋地下的那眼井。上世纪八十年代,三爷爷家拆了土坯的五间主房,盖水泥砖木结构的楼房。拆房子时为图省事,就将五间房的土坯、房土及废弃砖石,一鼓脑儿全填在房子中的古井里,反正这眼井上百年没人用了。我压根儿就不知道原来三爷爷炕沿儿根下有这么深的一口井。古井填平了,塌实几天,就能在上边盖楼房了。但第二天早上,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填平的古井又复原了!满满当当的一井筒子建筑垃圾不知去向。看着重新出现的那黑洞洞的井口,让人感觉十分恐怖!满院子帮工盖房子的乡亲们,个个惊得目瞪口呆,谁也不敢靠前。总不能这样停工吧?!主家三叔战战兢兢地上前听了听动静,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听见那熟悉的流水声了!没事!”原来常年睡在这屋炕上的三叔,早就熟悉这口井里的潺潺流水声。他十分肯定,是井底的流水一夜之间搬走房土。这有多少房土呢?十个人用车推,一天也难从院子运到街上。井里的水流至少也顶十个人的运力,因为不知道晚上几点钟它就冲完了房土。这口井的水量到底有多大?谁也说不清。这口井现在怎么样了?我也不知道,但愿它还完好无损地呆在三叔家的房子底下吧,听说那里如今只是“差点儿被拆迁”。
我听说过的水量最大的井,是河滩里姥姥家门口那眼井。我只记得,因为多年不用,井口早就盖上了。很长时间我都不知道那里是口井,只以为是一个石板平台,那几块大石板被人们鞋底磨得特别光滑。知道是井台后,才透过盖井口的石板缝隙,依稀看见井沿上被井绳磨出的一排道道壕沟,深的都有五厘米以上。无独有偶,最近我在山西洪洞县苏三监狱的院子里也见到了被井绳磨成这样的井沿。我就想,这得拔过多少水啊?我也常在井(其实是水窖)上拔水,如果你的井绳磨了井沿,就像犯了最大的忌讳,长辈或生产队长会把你骂死:“败家子!有多少井绳够你磨的!”更重要的是井绳磨井沿,水桶就会碰到井壁,会造成撒水、坏桶(木桶,也叫“筲”,会被碰散)等后果。拔水最大的禁忌是井绳磨井沿,那么这些井边上的壕沟是不经意间磨成的吗?偶尔不小心碰一下就磨成这样了,鬼都不信!

酷暑难耐的夏天,姥姥家门口的大桃树把井台遮了个严严实实。深井中升腾上来的水蒸气,从石缝中透出来阵阵凉意。这里就是我和姥爷祖孙俩的天然空调房。躺在光滑的石板上,听着井里哗啦啦的水流声,我说:“姥爷,水桶掉井里,水会冲走吗?”姥爷肯定地说:“会的,没拴牢丢井里的水桶,从没捞上来过!”姥爷告诉我,因为这个井里的水特别大,所以就把它建成了特殊的大口井,在特别干旱的灾荒年才能用到。在饿死人的大旱之年,周边十里八乡的人家都断了水源,都要到这里来担水,就连三十里外的王金庄,也赶着毛驴,排队来这里驮水。打水的人多,在大井口上,十几个水桶同时拔水,人挤人的,几乎是在抢救命水呀!井绳磨井沿也就成了常事。估计汉语学家们也不会料到,十五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这个成语就是从这里来的。这口井真是个救命的井,不管多少人打水,都会让你满载而归,从来没有干涸过。天啊!这还是一个人工挖凿的土井吗?简直就是一条地下河,真比得上现代机井了!后来,三线建设的时候,401、402厂正是在大口井的边上,钻出了我们村的第一眼机井。

我记得姥爷还告诉我,当乡亲们抢救命水的时候,粉坊家自家都是半夜才轮上打水,还要打好多水,架起大锅烧开了,拌几碗粉渣面,就是当时供给打水的乡亲们最好的救命粥了。正因为行好积德,粉坊家才历代人丁兴旺,日子殷实。

井店的井,水质好,好得奇特,奇特地好,好得让你意想不到——
清,是我们这儿井水最明显的特点。说它清澈见底,清澈透明都无以言表它的透光度。一桶井水放那儿,不认真看,往往会看成是空桶。清是因为净,水里杂质少,悬浮物少,水才能更清。正因为水净,直接饮用井水,一般人都不会闹肚子。接一桶雨水和打一桶井水同时放那儿,雨水一两天就生出了孑孓(蚊子幼虫),但井水却还清澈如新。也因为水净,烧水壶里面的水垢就少。后来我们饮用上了漳北大渠输送来的漳河水,再后来我们用上了管道输送来的机井水,老人家们总会说:“现在的水垢怎么这么多呢?”
甜,我们井水的甜是一种淡淡的,轻柔的,萦绕在你舌尖上,久久不散,但不认真体会又感觉不明显的那种甜。从小生活在老家的井店人,第一次出门喝到嘴里的外地水,是什么感觉?谁还记得吗?反正我记得,苦苦的,涩涩的,有的还咸咸的,反正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不是家里水的味道。在外地住久了,喝水也习惯了,但每次回家,喝到家乡的水,都感觉特别的甜,沁人心脾,甜到心里的那种甜。
不离汤,是我们井水最大的好处。上学后参加工作,我生活过很多地方,大多数地方的水都离汤(也可能是粒汤,颗粒状),水和面,特别是豆面不融合。有的地方水里放点碱,可避免离汤,有的地方却怎么也不行,就是想喝一碗白白的,粘粘的稀饭也不能,又偏偏是我们的家常便饭,稀饭对我而言又很重要,所以常年在外的我们特别想念家乡的井水。
另外,对我们的井水还有这样几种说法:一是洗衣服更去污,老人们常说,过去洗衣服没有肥皂、洗衣液(粉)都能洗干净,现在怎么不行了呢?二是洗澡能防治皮肤病,常用井水洗澡不会生皮癣,不长疹子,洗脸不长痘痘。三是被蜂和蝎子蜇了,用井水泡可以止痛。我小时候就被用过这个办法。四是井水的防腐保鲜作用。老年间人们有了点贵重食材,比如豆腐,都要来点井水泡起来。这个方法别的地方也用,但井店的井水更能保鲜。在炎热的夏天里,老人们总会把豆腐放在篮筐里,再用长绳将篮子下降到井下水里,这样做,豆腐十天半月不会坏的。如果是鸡蛋和肉这种不宜水泡的食材,也是将篮子下降到井下水上,古井就成了当时的天然冰箱。除此之外,井店井水还有两个特异之处你绝对想不到,这还要从我姥爷祖传独门绝技和特异功能讲起——
我姥爷是粉条作坊里的当家把式。矮矮的个头,还有点驼背,和辛亥革命(1911)同年生人。上世纪六十年代他五十多岁时,就顶一头花白头发,还爱理个光头。圆圆的脸膛上,一双大眼总是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我从未见过他干农活儿,在人民公社大集体时,他也是做粉条的“专家”。老年间的粉坊其实也是养猪场,干粉坊是个脏活儿累活儿,所以他老穿着一身黑蓝布的深色衣服。干活时戴的长围裙、大袖罩,还包括他的鞋面上,常被他搞得黑油闪亮。粉坊干活虽然是又脏又累,但同时又是人人眼馋的“美差”,因为可享受村里“特等灶”的待遇。在村民们一年四季靠糠菜充饥的年代,能吃上粉渣做的窝头,也就算是上等美食。就是陕北人称的“真颗子”(全是粮食做的食物)。
我姥爷能多年独霸粉坊间的头把交椅,在村里也是牛人一般的存在。他当第一把式就凭两个绝招,一是他掌握有每斗粮食比别人多产两斤淀粉的祖传独门绝技;二是他有着在沸水中徒手捞粉条,而不被烫伤的特异功能。“一招鲜吃遍天”,有两招儿的人又是何等的牛气!我从小就崇拜姥爷,总觉得他身上带着点神秘的色彩。经常黏在他身边,有时还会跑到作坊间讨要粉渣窝头吃,那可是我童年里最美味的点心。我曾试探着问姥爷:“我跟你这么亲,你能不能把绝招传我一点点儿?”姥爷态度十分坚定:“再亲也是个外人,祖训不可违,姥爷养外孙,坷垃地里撵旋风,滚一边去!”但姥爷的辉煌并没有延续多长时间,随着红薯新品种的普及,产量的提升,家家户户都学会了做红薯粉条,粉坊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姥爷也一下子从颠峰跌入了谷底。当“专家”当惯了,干农活儿时倍受歧视,情绪低落,得了个怪病。傻傻地每天坐在胡同口骂人,看谁都不顺眼,除了我。“谁谁谁!你怎么那么瘦小,你的饭白吃了!”“谁谁谁,你高兴个啥,敢过来我就揍你!”从牛人活脱脱变成了傻老头儿。现在知道了那叫“阿尔兹海默症”,严重时连大小便都不知道,但知道常在兜里藏个烤干的小红薯,“我外孙爱吃!”
他的祖传独门绝技和特异功能也渐渐地被人忘记了。但在他临终弥留之际,突然回光返照清醒了。他真切地告诉大家说:“祖传独门绝技和特异功能都是唬人的!都是咱那眼井的井水作的怪,搁谁都行!”姥爷走完了他的戏剧人生,粉坊院的那眼井也成就了他的戏剧人生。但那眼井的井水,真的能使粮食多出淀粉?真的是沸水不烫手?姥爷留下一个我们永远解不开的“谜”。因为我们遇上了几年间就沧桑巨变的年代。那个粉坊院早就变成了天津铁厂的汽修车间,那眼神秘的水井也被埋在深深的地基下面。
水井虽然是成了“谜”,但井店井水水质的神奇,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井店的井,构造奇,奇得出格,出格地奇,奇得不可思议——
平心而论,从小到大我对随处可见的水井的结构并不留意,直到我参加工作当了老师,才参与了一个挖凿土井的全过程。1981年,我刚到西戍中学工作时,正赶上学校搬迁。为暂时解决新校区师生饮用水问题,领导派我协助打井工人打一眼土井,我才知道了一般土井可分四个部分,从上到下分别为:提水系统、井口、井筒子、蓄水池子。(见配图)提水部分从左到右依次为:配重石、支点石、辘轳,中间穿一根长长的辘轳轴,辘轳上缠井绳,井绳上系水桶。
井口部分由砖石砌筑,从地面以下两三米往上垒,逐层缩小成仅能放下去一只水桶的井口。最上边一层一般是很大很厚实的石板压上,以保证稳固。
井筒部分是土井的主要部分,直径大小是容下一个人挖掘即可,深浅由出水量和土层决定,一般是石砾层,需要挖掘很深。挖到最后井壁上滴滴答答的渗水像下雨一样。
最下面部分是蓄水池子,挖到红土层更好,红土里掘一定深度,足够一天的用水量的容积即可。然后用锤子把红土井壁砸呀砸,反复砸到很硬实。再在井壁上抹上防渗漏的石灰沙浆。井底则是用石灰掺红土反复砸好几层,半米多厚。打井师傅说,如果是井壁渗水量足够大,还没打到红土层上,就在石砾层下面用石块灰浆砌一个蓄水池子。
一般的土井是以上这样的结钩,井店的井却奇特的多。
前面就提到过大口井。虽然我没见过,但估摸着也就是:井台大,能架好多辘轳;井口大、井筒粗,能同时下好多水桶。最下面蓄水部分是什么样子就很难想象了。也许是个坑?也许是条河?
我听说过的怪井最少有两个。
传说,有人在牛家湾的一个井台上喂牲口,调皮的牲口把草料撒到了没有盖严的井口里。这时,在另一个井上打水的人就发现,提上来的水桶里漂浮着那个井口上落下去的牲口草料。
还有一个更奇怪的传说是,有一个小孩不小心把新做的鞋掉进了井里。那时候做双鞋子很不容易,大人们就用井绳把孩子胳膊套上,下放到井里去找。孩子放下去后却没有了动静,这可把家长们吓坏了!被淹死了吗?正在家人惊魂未定,准备下井找人的时候。在相距几十米远的另一个井里传来了孩子的喊声和石头的敲击声。原来是孩子在井里发现了另外的光亮,就好奇地脱下胳膊上的绳子,望着微亮的小光,沿着小洞爬了过去。但他并没有找到“世外桃源”,而是到了另一口井里。
啊!井店的井,下面是连通的?当年在西戍打井的时候,我就这些奇怪的问题请教了打井师傅。师傅说这是完全有可能的。因为水井的水有一个由小到大的过程,井壁上的渗水开始像下小雨,后来像下暴雨,水越大冲涮着石砾间的缝隙越大,缝隙越大水也更大。水井用多少年后,石砾中冲出的泥沙就会把蓄水池子淤满,放下去水桶也就打不满水了。这时候就需要打井师傅的“售后服务”——掏井,把蓄水池中的泥沙掏干净。水井反复掏,水也越来越大,井壁上的缝隙越来越宽,泥沙沉淀的速度越来越快,不用几天,淤泥就再次填平蓄水池子,变成了泥塘,打不到水,这口井也就废了。因为掏井的费用够得上重新凿口井了。于是挖个新井又周而复始,千百年来就形成了井店星罗密布的古井群落。
谜底揭开了!原来井店的井多是因为井下的水大呀!渗水逐渐变大,泥沙沉淀增多,新井变废井,原来水大也是个麻烦。
故乡那一眼眼深邃的古井,流淌的是祖辈的辛酸血泪,述说着一部几千年来漫长的艰辛的用水历史。短短二十年,我们就走过了从用井水到河水再到自来水的历史变迁。(井店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就有了自来水管)用着哗哗流淌的自来水,总觉得是一股幸福的清泉流在心田。事实告诉我们,公知们嘲讽的“伟光正”,不仅仅是写在墙上的宣传口号,而是真真切切的历史现实。
作者简介:
傅岩伟,男,1956年生人,涉县井店人。1971年高中肄业后务农8年。1979年考入邯郸师专,1981年之后,从事过教学、行政和党务工作。曾主笔编撰《涉县教育志》、《涉县基层党组织工作手册》等书籍。现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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