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歪读《古文观止》】君子动口——《展喜犒师》
能动嘴解决的事绝不先动手；动手解决不了的事，还得想办法动动嘴去解决。这是我看了十几篇《左传》后的总结。
这篇《展喜犒师》也因动嘴，避免了一场战争。动嘴应比动手高一级别。起码没有给老百姓带来灾难，没有给士兵带来死伤。
春秋时代，国与国之间的兼并是历史的大趋势。古之中国“小国寡民”是行不通，这也是由于地理位置决定的。在中国这片广阔的土地上，黄河、长江流域在历史上灾难频繁。国与国形成一种“救济”关系，否则一场灾难可能就灭了一个国家。之前学习的《阴饴甥对秦伯》是历史背景我们也略知一二。晋国受灾时向秦国求助，秦国用举国之力去救晋；秦国受灾向晋国求助时，晋国不但不救，反而趁灾打劫。秦穆公一气之下攻打晋国，俘虏了晋惠王。国之兼并虽是人类生存的必然选择，但任何一个小国都不愿意被吞并的。他们也总是想尽方法独立于强国之中。
《展喜犒师》讲的就是小鲁国和大齐国之间的事。齐孝公仗着他老子齐桓公打下的天下和名望，也准备大展宏图一下，目标就锁定在旁边的小鲁国。举兵压境而去。据说当时小鲁国国内还受了灾。内忧外患啊！
这篇外交辞令再一次让我深刻认识到了会说话的重要性。全文三段，第二段为重点。首段开门见山：
齐孝公伐我北鄙，公使展喜犒师。使受命于展禽。
齐孝公攻打我国北部边境，僖公派展喜去犒劳齐师，并且要他先向展禽请教如何措辞。展禽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坐怀不乱的柳下惠。齐孝公来者不善，鲁僖公却让展喜犒劳齐师。为啥？好奇！让展喜犒劳齐师前，要先请教展禽。为啥不一开始就让展禽上？好奇！还是让展喜打头阵，展禽后备？这一段出现了三个人物“鲁僖公、展喜、展禽”。鲁僖公在幕后应筹帷幄，展禽也在幕后指点，极具神秘感。
第二段是重点。直觉“妙哉”！
齐侯未入竟（境），展喜从之。
读了这一句，我就觉得展喜卡点卡得特别的准。大举齐军入了境，危险系数明显飙升。同时，也加剧老百姓的恐惧程度。
寡君闻君亲举玉趾，将辱于敝邑，使下臣犒执事。
展喜的语言语气里充满了敬意，只字不提“侵犯”两字，也没有像《齐桓公伐楚盟屈完》中那个无名使臣来一句责问“不虞君之涉吾地也，何故？”客客气气！这可能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鲁国可是制礼作乐的周公旦长子伯禽的封国，自然“以礼相待”，而楚国自称南蛮，才不鸟你什么中原规矩呢。
齐侯曰：鲁人恐乎？
啊哈!齐孝公一张嘴就知他"自不自大？骄不骄傲？"你们鲁国人害怕了吗？当时他一定得意于自己的强大。
对曰:小人恐矣，君子则否。齐侯曰:室如悬磬，野无青草，何恃而不恐。
《左传》中经常出现“小人”和“君子”，那时的“小人”和“君子”与我们现在的“小人”和“君子”的定义不尽相同。这里的“小人”和“君子”不是从品行上划分的，“小人”泛指小老百姓们，“君子”泛指士大夫们。
你问我害不害怕？你又那么渴望得到肯定的答案，你的虚荣心已经张开大口，准备投食，作为礼仪之帮的鲁国士大夫怎么可能忤了你的意愿。嗯，有害怕的。这是说话技巧中的“先跟后带”。先跟随顺意，让对方舒服，利于展开正题。重点自然落在“君子则否”。在齐孝公的心里认定，鲁国上下一片恐慌。这也引起了齐孝公的好奇，跟着问了句:你们国家穷的叮当响，地上连个绿草都见不着，凭什么不害怕？对啊，凭啥不害怕？我也好奇。
对曰:"恃先王之命。昔周公、大公，股肱周室，夹辅成王，成王劳之而赐之盟。曰:'世世子孙，无相害也。'载在盟府，太师职之。
前面都是铺垫，回答“何恃而不恐”才是重点。不恐是有历史原因的，依仗先王的命令。齐鲁两国的老祖宗都是当年齐心协力帮着周王朝灭商建周的大功臣，为此先王赐他们盟约“世世子孙，无相害也”。现在这个盟约藏在盟府里，由太史掌管着呢。潜台词：不能忘本，不能背弃盟约。不要你强大了就来欺负弱小的。
桓公是以纠合诸侯而谋其不协，弥缝其阙而匡救其灾，昭旧职也。
说完了老祖宗，旧体制，再说说你那个伟大的老爸。你老爸齐桓公之所以成为春秋第一霸主不是因为武力镇压，你老爸“纠合诸侯”是为了“谋其不协”、“弥缝其阙”、“匡救其灾”。你老爸这么做也是为了彰显旧有的职责。潜台词：你如果想像你英雄老爸那样，那就要继续为了天下天平而积极维持秩序，而不是以强欺弱、以大欺小。齐孝公心里就有一个像他老爸一样的霸主梦。这话听得进，听得进！
及君即位，诸侯之望曰:'其率桓之功。'我敝邑用不敢保聚。曰:'岂其嗣世九年，而弃命废职，其若先君何!君必不然。'恃此以不恐。"
展喜用言语一步步将齐孝公“俘虏”起来，所用的方法就是“懂对方”，知道他想什么，需要什么？然后用对方喜欢的方式去满足他，春风化雨，潜移默化着让他入了套。齐孝公虚荣，心急，又想像他爸那样建功立业。这回展喜用了“期待法”。展喜说：现在轮到你继位了，大家都在看着你呢，都相信你一定会向你老爸齐桓公那样建功立业。正因如此，我国所以不敢修筑城池，缮治甲兵，作战争的准备。真实情况小鲁国真没能力聚军抵抗齐军来犯的。只是这个底不能“露”给“敌”方。
他继续说：也有人说，齐孝公继位才九年，就抛弃王命，荒废职责了，这样怎么对得起他的先君啊？君王你是不可能这样的。齐孝公听了，好吧不能这样就不能这样吧！
齐侯乃还。
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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