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山作家群]卫乾坤的诗《木头吟》（组诗）
红杉雪曼将军
从土里来，在无垠虚空中不断上升
年轮
撑开一圈一圈，三千年的涟漪
倾诉谁的宿命论
土地哦，怎么样的宽广才能配上你的
深厚
大地不语其大
于是你继续疯狂的向上
高过權木，高过丛林，高过目光所及
高过参悟不透帝王的
长生不老
以及流水里放不下的
人和事
备注：雪曼将军红衫树位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的红杉国家公园内，属于巨杉（也称为世界爷），树龄约为2700-3500年，高83.8米，底部最大直径达11.1米，它是地球上已知最大的现存单体树木。
有一片水杉林
那时候穷，土地里刨不出希望
在临近菜园的向阳地
我种了一片水杉，一尺高的树苗
陪着我坐在夕阳深处
他喝着水，一瓢一瓢。我钻进土里
一寸一寸，计算
建造新房需要多少木料
水杉苗听得入了迷，挺直腰杆高过我
不安的心翅，心翅下
越走越偏僻的乡村
水杉成林，守着荒芜的菜园地
阳光底下
密不透风的沉默
一寸一寸，把根扎得
很深，很
深
木犁
属牛
就和黄土地亲，和泥水亲，也和
木犁头亲
他们是一家人，不善表达
不出风头
牛离不开长草的土地，离不开
蓄泥的水塘
离不开沉重的木犁
以及木犁头重重的托负
只是后来
木犁头没了
属牛的那个人
也在田野里，走丢了
胡杨
只有胡杨了解沙漠，触摸
天生不屈的黄色
涂抹长河落日，无边无际的寂寞啊
从流沙里走来又从流沙中消失，千年
跋涉者眼里的漫长，恒河一沙的
短歌。胡杨懂得
驼铃背走的不是时间
是你深不可测的海
亘古不变的偏见
胡杨如沙
一千年结缘
一千年坚守
一千年追寻
木头人
没有谁比你更懂
狗与狗的不同
你不惧怕那些
眼睛长在头顶的凶狗
再名贵的花瓶对你来说
也敢下手
你喜欢乡村的土路
没有咄咄逼人的声响
柔软的，不伤鞋底
你以善解人意的沉默来面对沉默
握着你
即便是最无助的黑暗也可以
走得很远
只有导盲犬知道你的伟岸
与慈悲
你是他的木头人
一根不离不弃的
木头拐杖
象棋
每一步，都是陷阱。身逢乱世
进与退，权衡左右
怎么走都有可能一脚踩空
举棋不定
落子简单
面无表情的杀戮，生与死的玄机
疆土有边，得失
一念之间
木刻的棋，千古的局
江山依旧在，楚河淹没
界线
观而不语者拈须一笑
铺开入世
收起，出世
姐姐的梳妆台
姐姐出嫁的时候我还小
刚刚吃饱饭的岁月
没有电视，没有洗衣机，最奢侈的
就是那张梳妆台了
一个月的工时
进料，划图，分割，描线，出胚
精雕，上漆，彩绘，风干
然后装镜子
用了最好的木材
请了最好的木匠
父母的心事
木头懂，木匠师父懂
梳妆台上的镜子，也懂
女人，从灶台到洗衣台
日与夜之间隔一张
龙凤呈祥的梳妆台
多好
案几
你遗世无争的立
角落的风景，人海中我一眼看穿
你刀刻的孤寂
就如你看懂我唐宋的风骨
被冷落，在喧嚣的红木家俱展会里，在权势与富贵之外
我拿你放了一株兰
你拿我放，一方情怀
陋室的清风，明月
相伴
相知
如果大地没有了树木
我常害怕
如果大地没有了树木
小鸟往那里存放它们
飞翔的勇气
河流与街道，四季轮回
如何分辨彼此的方向
如果没有树木
高山会不会卑微成流沙
而小草，去那里仰望成长
如果终有这一天
哦，情人
我们相约的月下，大地
海誓和山盟
从那里开始
又将在那里，结束
我必须是我自己的木匠
父亲把我们种在岁月艰辛的深处
这片野蛮生长的丛林
使他必须把自己置身黑色边缘
忐忑不安
没有一只金丝雀愿意和注定成为朽木的种子
开始露水姻缘的一生
即便我们坦露丰满与雄壮的胸怀
也勾不起土地贫瘠的欲望，和生机
我必须是我自己的木匠
顺从风的指向
在洪流中剔掉坚硬的树皮，展示柔滑
在世俗刀斧中奉上棱角
迎合需求
我必须在尘埃中找到归属
做你四平八稳的太师椅
酒肉尽欢的八仙桌
床头举灯伴读的矮柜，或者
建筑工地的一块跳板，我必须知道这一代人的使命
我是一个自我革命的木匠
摊开手掌间的曲折年轮，沟沟坎坎的归路早以预设
木头从泥土里来，回泥土里去
这也是木匠师父
最完美的归属
2020-12-29
卫乾坤，男，湖北省黄石市人， 1995年开始写诗，后停笔至今，2020年10月重新执笔。当过农民、工人、职业经理人。有部分诗文散见报纸和网络平台，现定居福建省厦门市。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