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锡义:读《四方食事》
王锡义,1956年7月生,万荣县人,先后在乡镇、地委组织部、河津市委工作,2016年从河津政协退休。
春节刚过,和文友相约,同时读汪曾祺的《淡淡秋光》。开篇便是《四方食事》,分口味、切脍、河豚、野菜四个章节,依次往下读,边看边想,记了如下感受。
开头一句话“口之于味 ,有同嗜焉”,源自《孟子・告子上》,原文如下:口之于味也,有同嗜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
白话译文是:
口对于味道,有相同的嗜好。
耳对于声音,有相同的听觉。
目对于颜色,有相同的美感。
说到人心,难道就没有相同之处吗?
这段话的意思是,人们有着共同的审美感觉,物质享受如此,精神享受也如此,这是人之常情,是共同的人性。汪曾祺先生不愧为文章大家,一句引语似奇峰突兀,险峻而又瑰丽,让人有一睹为快的愿望。
“羊大为美”也是一个固定词语,查百度而知:“羊大”之所以为“美”,是因为“羊大”好吃之故。《说文解字》道:“美,甘也,从羊从大。羊在六畜主给膳,与善同意”。“甘”表示味觉的感受,本意为口中品含食物的意思。文化人写文章就是不一样,要言不烦,含义深邃,字字皆有来历,读之增长了许多知识。
汪老识得人间美味,爱吃手抓羊肉,认为内蒙的羊肉不膻,是因为草原上的野草富含碱性物质,羊吃了后生前把膻味解了。他的这个推论有道理。我十年前在满州里吃过手抓羊肉,大庭广众之下,坐在毡子上,面前放着原汁煮熟的带骨羊肉,一手抓羊骨,一手拿蒙古刀,剔着吃,味道纯正鲜嫩,觉不出腥膻味。当时只觉得好吃,并没有多想其它,未知其中的原委。
汪先生的散文放得开,收得拢,形散而神聚。他写去内蒙出差,同行的女同志不吃羊肉,写回民老同志吃羊肉不解何所谓鲜,谈到“鱼羊为鲜”等几个细节时,纯用白描手法叙述,语气平和,文字灵动,富有跳跃性,吸引着读者,感觉妙趣横生。
在重庆下馆子一节也动人,挺搞笑的。唱老旦的演员辣椒吃怕了,吃汤圆时进门先嚷着“不要辣椒”,招来店主的白眼:“汤圆没有放辣椒的”。读到这儿直想笑,都禁不住了。汪老语言幽默,爱讲笑话,这一手很厉害,轻松中收获了好感。今后应把好的笑话也写进文章里,增添一些活跃的气氛。
“口味”一节里有几句话说得好:
有些东西,本来不吃,吃吃也就习惯了。
有些东西,自己尽可不吃,但不要反对旁人吃。
总之,一个人的口味要宽一些、杂一点,“南甜北咸东辣西酸”,都去尝尝。
他还说,“对食物如此,对文化也应该这样”。这是一种包容的态度。联想个别人动辄以自己好恶诽人,语出不逊,算不得宅心仁厚。有句名言是怎么说来着:“我不同意你的观点,但我誓死捍卫你说话的权利”。这才是做人的道理,也是对人应该有的态度。
切脍的意思是把鱼和肉切碎或切成薄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个词语不知读过多少遍,也知道是形容食物要精制细做。但是,仔细捉摸其中的含义,还是读汪老的文章。
文中列举了《齐民要术》、《东京梦华录》、《酉阳杂俎》、杜甫的诗等等,用来论证切脍的历史和要义,条分缕析,有理有据,足见汪老知识的渊博。我读过他的其它作品,知他兴趣广泛,喜读闲书,这十分的有益。由此可见,作家也必须是一位杂家,而且越杂越好,这样写作时便能旁征博引,左右逢源,文章的气象自然也会不同凡响。
记得周作人的散文有知识密集的特点,读《四方食事》也有同样的感觉,单就切脍的手艺,讲到历史,讲到演变,讲到古今中外的不同切法和吃法,真是吃出了水平,吃出了境界,吃出了一位高大上的美食家。联想到弘一大师的才华和经历,他入佛界后大大弘扬了佛法,而汪曾祺被誉为中国最后一位士大夫,他喜欢美食,会吃、会品,更会追根溯源,似乎比袁枚的《随园食单》更有滋味,也更具有文学意义。
汪老念念不忘切脍,是因为切脍的传统手艺式微了,甚或已经失传了,难怪他惋惜地说:“到了近代,很多人对切脍是怎么回事,都茫然了”。更为重要的是,“为什么‘切脍’生鱼活虾好吃?曰:存其本味”。这才是切脍的奥妙所在。我读过陆文夫的小说《美食家》,对美食的评价标准就四个字:料真味正。味正应该是真味的另一种表述吧!陆文夫对“料真味正”还作过解释:这年头料真不容易,以次充好的东西太多,市场上的虾,脑壳是空的,空脑壳的虾子不起鲜。谈及味正,他说现在的调料辅料太多,饭店里的菜多半弄得鱼无鱼味,虾没虾香,做到味正还真是不简单。
最先知道河豚,是苏轼的《惠崇春江晓景》一诗。喜欢江南的景色,一句“春江水暖鸭先知”,把早春江南写活了。我先前的住处东边紧靠花园,中间隔着一米宽的小径。二三月的时候,草长莺飞,满树新绿,总有那么几枝绿叶多情地伸过院墙,好像给我打招呼似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竹外桃花三两枝”的诗句,这是一份惬意而欣喜的心情。
如作者所说,江阴是出产河豚的地方,二十多年前去那儿出差,亲眼看见过这种活鱼。东道主盛情款待,请专门的师傅制作(河豚有毒,不得法会致命),我第一次吃到了河豚。江南谚云:“拼死吃河豚”,意谓河豚好吃。汪老先生说,他在江阴读书两年,竟未吃过河豚,“至今引为憾事”。我去一次便吃到了,但我不是美食家,吃不出什么好来。
虽然没有吃出“真味”,但听江阴人讲河豚的特性,也挺有趣,正如汪老所言:河豚的脾气很大,用小木棍捅捅它,它就把肚子鼓起来,再捅,再鼓,终至成了一个圆球。江阴也是地理学家徐霞客的故乡,还有现代文化名人刘氏三兄弟的纪念馆,我们在那里聆听了著名文学家刘半农、著名作曲家、演奏家刘天华、刘北茂的动人事迹,顿生敬佩之情。
“春天了,是挖野菜的时候了。踏青挑菜,是很好的风俗”。这是汪老文中的话。今年打春早,眼下已经春天了,坐在屋子里读这篇美文,不由得心驰神往,想去田间活动活动,看看绿色,挖挖野菜。
正月茵陈二月蒿,眼下正是吃白蒿的季节,朋友圈有人晒出白绒绒的白蒿,旁边还放着油汪汪的蒜蓉辣椒,好有食欲感。这个朋友是我邻村的,我家的田间地头也一定野菜满地,我和家人该回去一趟了。
2021-2-15日
农历正月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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