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57)面子和排场就是人生的全部意义
读通鉴(57)要面子的韩信排场大
夏,五月,兵皆罢归家。
皇帝下诏:"民以前有一些相聚自保于山泽,不要记他们的姓名和数量。今天下已安定,令他们各归其属县,恢复过去的爵位、田宅;官吏以文法教训辨告,不能笞辱军吏卒;爵达到七大夫以上,皆令食邑,非七大夫已下,皆复其身及户,勿事。"
皇帝置酒洛阳南宫请众官员,皇上说: "列位诸侯、众将毋敢隐瞒朕,皆说其实情:吾为什么会有天下?项氏因为什么而失天下?"
高起、王陵起来说: "陛下使人攻城略地,因以与之,与天下同其利;项羽不然,有功者害之,贤者疑之,此其所以失天下也。"
皇上说:"公知其一,未知其二。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填国家,抚百姓,给饷馈,不绝粮道,吾不如萧何;连百万之众,战必胜,攻必取,吾不如韩信。三者皆人杰,吾能用之,此吾所以取天下者也。项羽有一范增而不能用,此所以为我所禽也。”群臣心服口服。
韩信至楚,召漂母,赐千金。召辱己少年,当年让韩从其跨下出的那个人,任其为中尉;韩信告诉诸将相说:"此壮士也。那时辱我,我宁不能杀之邪?杀之无名,故忍而就此。"
注:韩信至楚上任,楚人要看他的政治演出?韩信干了两件事,第一是感恩,召漂母这是怀德,第二是立威,召辱已少年,这是化解仇怨。这个中尉之后命运如何,没有人知道,估计要胆战心惊地活着。这个时候功成名就,韩信需要的就是让人知道自己厉害。漂母对于韩信的意义在于,我现在非同往常了,而跨下之辱,则是韩信的鸿沟,是其跨越阶层的标志。
彭越既得汉封魏王,田横留在魏国就相当危险,田横于是与自己属下五百余人逃入海中,居一岛上。皇帝认为田横兄弟本来出身草根,能平定齐地,齐地有能力的人多依附田氏;现在海中,不敢做什么,但留着终会是祸患。于是派出使者赦田横罪,召其入都城。田横拒绝说:"臣烹陛下之使臣郦食其,今闻其弟郦商为汉将;臣恐惧,不敢奉诏,请贬为庶人,守海岛中。"汉使还报,帝乃诏卫尉郦商说: "齐王田横即至,人马从者敢动摇者,致族夷!"
于是又派出使者持节具以告以皇帝诏书责郦商的情况,皇帝口信说:"田横来,大者封王,小者乃也封侯;不来,则举兵加诛。"
田横于是带了自己门客二人乘马传诣洛阳。离都城还有三十里,至尸乡廏置。田横致歉使者说:"人臣见天子,当洗沐。"
于是停止留宿,谓自己门客说:"田横开始与汉王俱南面称孤;今汉王为天子,而田横乃为亡虏,北面事之,其耻固然是太大。且吾烹人之兄,与其弟并肩而事主;纵彼畏天子之诏不敢动,我独不愧于心!而且陛下所以欲见我者,不过欲一见吾面貌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间,形容尚未能败,犹可观。"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
皇帝说:"嗟乎!田横起自布衣,兄弟三人更换为王,难道不是有能力吗!"
皇帝为田横而流涕,而拜其二客为都尉;发卒二千人,以王者礼葬田横。既葬,二客穿其冢傍孔,皆自刭,部下都跟从。皇帝闻之大惊。以田横客皆有能力,余五百人尚在海中,出使召;皇帝使臣至海岛,500士听说田横死,亦皆自杀。
注:田横自杀的原因和项羽差不多,都觉得自己面子上过不去,我本来不比他的差,或者是一个班的优等生,最后辛苦考了清华北大,最后还要在这个成绩倒数的人手底下打工,这个脸上过不去,心理上没有办法承受失败。儒家对于这种心态开过一剂药方,叫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项羽也好,田横也好,韩信也好,都死在心态上,暴发户的心态,读书少,穷则思变,达则无所顾忌!
田横500士自杀这也是一个历史无人知道的公案,按理,田横的部下忠心于田横是对的,500人全部自杀,史称田横500士,也有野史传闻是刘邦派人所杀,或者是刘邦的部下派人所杀,但为了安定人心而称其皆自杀。天下已全部属于汉,不能生乱,田横这些人如果都有能力,会打仗,很难说不会生乱,报仇啊什么的,全杀了则保个太平。
当初,楚人季布为项籍的将军,数次困窘屈辱皇帝刘邦。项籍灭亡,皇帝以千金购求季布;敢有人家里藏匿,罪三族。季布于是髡钳为奴,自卖于鲁国一姓朱人家。朱家心知其为季布,变卖了田舍;独身到洛阳求见滕公,劝说:"季布何罪!人臣各为其主用,职责罢了;项氏的臣子哪能全部诛杀干净?今皇上才得天下,而以私怨求一人,还担心天下传得不够广!而且以季布的能力,汉朝抓他这么急,他要么北走入胡,要么南走投靠越。国家最忌的就是壮士以资敌国,此伍子胥所以鞭荆王熊平之墓。君何不从容向皇上劝告!"滕公待到机会,言于皇上,如朱家所指。皇上乃赦季布,召来拜为郎中,朱家遂不复见季布。
季布母弟(舅舅)丁公,也在项羽部下为将,追逐困窘皇帝于彭城西。短兵相接,皇帝急,回头对丁公说:"两贤岂相戹哉!"
丁公引兵而还。等到项王灭,丁公谒见。帝以丁公公示给军中众将士,说:"丁公为项王臣不忠,使项王失天下者也。"遂斩之,曰:"使后为人臣无效丁公也!"
臣司马光说:高祖起丰、沛以来,罔罗豪桀,招亡纳叛,亦已多矣。及即帝位,而丁公独以不忠受戮,何哉?夫进取之与守成,其势不同。当群雄角逐之际,民无定主;来者受之,固其宜也。及贵为天子,四海之内,无不为臣;苟不明礼义以示之,使为臣者,人怀贰心以徼大利,则国家其能久安乎!是故断以大义,使天下晓然皆知为臣不忠者无所自容;而怀私结恩者,虽至于活己,犹以义不与也。戮一人而千万人惧,其虑事岂不深且远哉!子孙享有天禄四百余年,宜矣!
注:司马光的意思是杀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何况皇帝上任,不杀几个人怎么立威于天下?刘邦很理智,自己恨的人,不因自己的情绪而失控杀人,自己不恨的人,放自己一马的,因为国家需要立威,也毫不犹豫就给杀了。丁公这个人很是可悲。
齐人娄敬戍陇西,过洛阳,脱挽辂,衣羊裘,请齐人虞将军求见皇上。虞将军欲与之鲜衣。娄敬说:"臣衣帛,衣帛见;衣褐,衣褐见;终不敢易衣。"
于是虞将军入言皇上;皇上召见,问。娄敬说:"陛下定都洛阳,难道是要与周室比隆哉?"
皇上说:"然。"
娄敬说:"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之先人,自后稷封邰,积德累善,十有余世,至于太王、王季、文王、武王而诸侯自已归之,于是灭殷为天子。及成王即位,周公相焉,乃营洛邑,以为此天下之中,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均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故周之盛时,天下和洽,诸侯、四夷莫不宾服,效其贡职。及其衰也,天下莫朝,周不能制也;非唯其德薄也,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羽战荥阳、成皋之间,大战七十,小战四十;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骨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未绝,伤夷者未起;而欲比隆于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也。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立刻成形。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者也。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之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其胜也;今陛下案秦之故地,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皇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着说:"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即亡。洛阳东有成皋,西有肴、渑,倍河,乡伊、洛,其固亦足恃也。"
皇上问张良。张良说:"洛阳虽有此固,其中小不过数百里,田地薄,四面受敌,此非用武之国也。关中左肴、函,右陇、蜀,沃野千里;南有巴、蜀之饶,北有胡苑之利。阻三面而守,独以一面东制诸侯;诸侯安定,河、渭漕挽天下,西给京师;诸侯有变,顺流而下,足以委输;此所谓金城千里,天府之国也。娄敬说得才是对的。"上即日车驾向西,建都长安。拜娄敬为郎中,号曰奉春君,赐姓刘氏。
张良素多病,从上入关,即道引,不食谷,杜门不出,说:"家祖上世代相韩;等到韩国灭亡,不爱万金之资,为韩国报仇强秦,天下振动。现今以三寸舌为帝者师,封万户侯,此布衣之极,于张良足矣。愿弃人间事,欲从赤松子游耳。"
臣光曰:夫生之有死,譬犹夜旦之必然;自古及今,固未有超然而独存者也,以子房之明辨达理,足以知神仙之为虚诡矣;然其欲从赤松子游者,其智可知也。夫功名之际,人臣之所难处。如高帝所称者,三杰而已,淮阴诛夷,萧何系狱,非以履盛满而不止耶!故子房托于神仙,遗弃人间,等功名于外物,置荣利而不顾,所谓"明哲保身"者,子房有焉。
注:张良明智,而减损自己所得。人不能总觉得自己拿得少了,而要在能多得的时候只拿自己应得的,把多得的给退回去,应得的也要少拿。张良为什么和韩信不一样,韩信带兵在一线打仗,其部下精兵同生共死,这个过程中会有很多死党,而张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在一线带过兵,手上没有团队。
六月,壬辰,大赦天下。
秋,七月,燕王臧荼反叛;皇上自将兵征之。
趙景王张耳、長沙文王吴芮皆薨。
九月,虏臧荼。壬子。立太尉长安侯卢绾为燕王。卢绾家与皇上同里閈,卢绾生日又与皇上同日;皇上宠幸卢绾,群臣莫敢望,故特王之。
项王故将利几反;皇上自击破之。
后九月,治长乐宫。
项王将钟离昧,素与楚王韩信关系好。项王死后,逃亡归附韩信。汉王怨钟离昧,听闻其在楚地,下诏楚王抓捕钟离昧。韩信初就楚国,巡行县邑,陈兵出入。
六年(庚子,公元前201年)
冬,十月,人有上书告楚王韩信谋反的,皇帝以信问诸将,皆说:"要发兵,坑杀竖子耳!"皇帝默然。又问陈平。
陈平说:"有人上书说韩信造反,韩信知道么?"
皇上说:"不知。"
陈平说: "陛下精兵孰与楚?"
皇上说:"不能过。"
陈平说:"陛下诸将,用兵有能过韩信者乎?"
皇上说:"莫及也。"
陈平说:"今兵不如楚精而将不能及,举兵攻之,是趣之战也,窃为陛下危之!"
皇上说:"为之柰何?"
陈平说:"古者天子有巡狩,会诸侯。陛下第出,伪游云梦,会诸侯于陈。陈,楚之西界;韩信闻天子以好出游,其势必无事而郊迎谒;谒时陛下就可借机禽之,此特一力士之事耳。"帝以为然;乃发使告诸侯会陈,"吾将南游云梦。"皇上因随以行。
楚王韩信知道皇上出游,暗自疑惧,不知所为。有人劝韩信说:"斩钟离昧以谒上,皇上必喜悦,无患。"
韩信听从。十二月,皇上会诸侯于陈,韩信持钟离昧人头谒皇上;皇上令武士把韩信绑了,载于后车。韩信说:"果若人言:『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敌国破,谋臣亡。』天下已定,我固当烹!"
注:人们在本性上倾向于以自我为中心,只关注自己的理解和自身的需要,而博弈的核心却是要站在他人立场上,运用对手的侥幸心理来指导我们的行为。陈平赌的是韩信这个人不会因为皇帝出游搞大的作战计划,韩信没有必要这么做,他要的就是阶层的跨越,现在已达到了,短时间内他没有与汉争天下的意愿。站的钟离昧的角度,他投奔韩信,没有任何自保的措施,投奔之后,要杀要剐就全凭别人利益,韩信别无选择,一种就是带着钟离昧的人头,向皇帝自证他是清白的,一种就是起兵造反!成本太大。
皇上说:"人告公反。"
遂械系韩信以归京城,因此而赦天下。
田肯贺皇上说:"陛下得韩信,又治秦中。秦,形胜之国也,带河阻山,地势便利;其以下兵于诸侯,譬犹居高屋之上建瓴水也。夫齐,东有琅邪、即墨之饶,南有泰山之固,西有浊河之限,北有勃海之利;地方二千里,持戟百万;此东西秦也,非亲子弟,莫可使王齐者。"上曰:"善!"赐金五百斤。
皇上还至洛阳,赦韩信,封为淮阴侯。韩信知汉王畏恶其能,多称病,不朝不从;居常鞅鞅,与绛侯周勃、灌婴等并列而感到羞耻。尝过樊将军哙。樊哙跪拜送迎,言称臣,说:"大王乃肯临臣!"韩信出门,大笑说:"生乃与哙等为伍!"
注:人都自大,认为自己了不起,韩信已受制并封为淮阴侯,这个时候不反省,反而越发狂妄,樊哙是个杀狗的屠夫,然而樊哙没有功劳吗?樊哙见韩信能放下身段,不以自己是吕后的小姨夫而自骄。樊哙是真的拿得起放得下的高人。
皇上尝从容与韩信谈论诸将能将多少兵。皇上问说:"如我能将几何?"
韩信说:"陛下不过能将十万。"
皇上说:"于君何如?"
韩信答:"臣多多而益善耳。"
皇上笑着说:"多多益善,何为为我禽?"
韩信说:"陛下不能将兵而善将将,此乃信之所以为陛下禽也。且陛下,所谓『天授,非人力』也。"
注:韩信同样不认为自己被刘邦所抓是人力所为,而是天意。他和项羽一样,有着极为不同常人自负,公司有这样的人,不管你怎么涨工资都没有用的,他认为你不如他,你的江山都是他打下的,他除了抱怨不会有什么正面的东西,你的封赏达不到他的要求就会反水,历史上有很多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