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人

摄影 陈平骊 ：家乡

草木之人

入夜，轻柔的夏风吹过，传来

小提琴的琴音，一朵月亮朦胧，渐渐清晰

想起转身离开的人

再也无法重逢的人

他最后的模样

头发全白，眉目温顺

接受了命运带给他的一切

连同升上来的迷雾

他一辈子尴尬，内心荒凉，庸庸碌碌

从小过继给亲戚，用人家的姓氏

而自己的一双儿女

承继母亲的姓，鸟一样飞离

他却在原地活了下来，椑草一样认命

磨过砂轮，拿过画笔

扛过铁板，拉过提琴

接受人间的薄凉

满足琐碎日常的喜乐

将剩下的情意和喜好，付诸人间的花花草草

吊兰，栀子花，文竹，玫瑰，绿萝，仙人掌

莲花竹，发财树，腊梅，水仙，红掌，薜荔果

……., ………

所有能放一盆花的空地角落，沉入花的阴影

沉入他的流年

盆景的假山石，坐着渔翁，站着仙鹤，流着溪水

是他内心的一点光，不死

那些草木顽石的气息

被他的手摩挲照亮

与他的酒和影子作伴

与他内心飘摇的梦作伴

与床前没来得及穿走的鞋子作伴

人一生都在逃避心的深渊想打捞月亮

却何妨做一个草木之人

寄情于花木风露，与鸟兽知音

让大雾漫过所有的恩怨所有的言语

那些沉默的植物啊，而今被谁呵护？

是否依旧于幽暗的房间做梦

梦见封闭的岁月往而不返的离人

梦见他苍白的微温的手指，垂落

梦见他的草木之心

行行复行行

渡过了彼岸之河

他是我的亲人，是我再也无能喊出的

那一声称谓的疼：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