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诊手记:治症与治人

朱女士50多岁,右侧后腰部疼痛十余天,反反复复不见好,涉及经络主要是太阳经、带脉。

右病左治,在其左手带脉同气交会穴外关穴、阳明经曲池穴附近各刺一针,然后问其患处变化。她说,好像好了很多,还有一点酸痛。

阳明经这一针,是后病前治。患处仍有不适,与太阳经表里倒换,在少阴经通里穴附近刺入一针。朱女士做了几个原来容易引起不适的动作,说,好了,不痛了。

朱女士说好了,但看上去人还是很疲劳,脸色跟常人也不一样。我忍不住问,真的没啥不舒服了?她说,是啊。

平时也没啥症状?我继续问。平时嘛,喉咙有点不舒服,老是感觉有痰。她想了想说。现在喉咙有痰吗?我又问。有,还是有点。她说。

在其阳明经阳溪穴、督脉交会穴后溪穴附近各刺一针。针入,朱女士做了几个吞咽动作,说不舒服的感觉没了。

喉咙不适,一般考虑阳明经、任脉、少阴经。少阴经刚才在通里穴附近已经用针,阳溪穴可看作与刚才所刺的曲池穴上下倒换,后溪穴则是直接与任脉列缺穴前后倒换。

咽喉问题改善了,但朱女士的状态看上去还是不那么正常。我忍不住又问,这两天吃饭啥的好不好?朱女士说,胃有时候不好,但是这几天还不错。哦,对了,今天下午拉肚子了。我又问,那现在腹部舒服吗?她说,有点胀气。

问着问着,又冒出一个症状。朱女士说,我就想着治腰痛,没想到这些也能扎针。腹部滞胀,可以考虑阳明经、太阴经、少阴经、任脉等经络同气,这些同气前面大部分已经用到,于是在太阴经尺泽穴附近刺入一针,与阳明经曲池穴形成表里倒换。

这一针下去,朱女士感觉下腹部还是有些胀气,便在其大拇指(指肚)近节掌指交界处刺入一针。这一针,与下腹患处求的是下焦同气。针入,朱女士感觉下腹部开始通畅起来。

这几轮用针结束,明显可以看出朱女士的神态轻松了不少,面额也较用针前有了光泽和亮色。

但是,朱女士的样子看上去还是有些不自然,我想了想又问,你以前的腰也经常不好吗?朱女士说,没有,这次右侧发病是第一次,以前一直是左边不好。我继续问,那左边现在有症状吗?朱女士说,有一点的。

在其阳明经合谷穴附近平刺一针,然后问,左边有变化吗?朱女士很奇怪地说,左边好了,怎么右边又有点不舒服了。我说,没关系,很快就好。将后溪穴和外关穴两针稍微调了一下,患处不适随即消失。

朱女士说,这下真的舒服了,哎呀,这个腰痛磨人啊,我这浑身上下很长时间没这样轻松了。

症是身心失和的一种外在表现,也是黄帝内针执两用中的下手之处。用针时,不仅要关注患者自述或者有显性感受的症状,其他一些隐性的甚至患者没有察觉的症状也应悉心体察。

这位朱女士,本来是一个寻常的右侧腰部不适,随证治之,3针也就让患处得到极大改善,针治过程原本可以顺利结束。

随着问诊交流的深入,又发现3个不适症状,然后逐个予以对治。同样一个诊治过程,多了一些拉家常似的沟通,多扎了那么5针,对于患者来说,换来的却是不一样的身心变化。

根据患者所述症状对治是随证治之,通过医者问诊察症对治也是随证治之,个中区别到底在哪?在于对治症与治人的理解和把握。

如果医者只是关注患者所述的症,那么解决患者的诉求,就基本达到诊治目的,医患双方也会认同甚至满意这样一个结果。

但这样一个过程,却没有在整体、系统的角度来看待和解决问题,医者在意了患者症这个局部,忽视了患者人这个本体。

这好比一个区域的河道整治,水体污染突出的小池塘问题解决了,但整个流域水体治理的综合措施没有跟上去,根本性的良性循环还是没建起来。

表现在临床上,患者自诉的不适症状确实没了,但患者的身心却并不一定会感到自在和舒适。

这样很容易出现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现象,这个症状好了,那个症状又起来了;主诉症状今天好了,回去或者过几天又反复了;可感知的一些症状好了,隐性的一些症状还是频频会来骚扰。

对于医者来说,还容易出现片面追求某个具体症的针治疗效,甚至有可能会在用针多少、进针方法、经穴选取等这样一个“术”的层面钻“牛角尖”。

用针少、进针巧等确实是用针的一个境界,但这是建立在对法则高度融会理解和长期实操基础上的“巧用”。如果盲目地以用针多少、进针方法等作为衡量标准,那断然不是黄帝内针的内在要旨。

“无思也,无为也,寂然不动,感而遂通”,黄帝内针始终讲的是无欲无求,道法自然,执两用中。

如果医者着眼的是患者这个人的整体,那么在帮助患者改善一些显性症状的同时,会更多地与患者进行互动交流,努力去发现并改善那些隐性的、甚至患者自身没有察觉的症,最后在针下呈现的,也许是患者整个身心状态的积极变化。

黄帝内针的调中之用,不仅要体现在用针的每一针,归根结底要体现在患者身心这对阴阳和合的每一处。刘力红老师说,中医治的是人,不是病。

张三针笔记

三生万物   针行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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