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口琴声悠扬

我考上师范之后，迷上一件小小的乐器——口琴。

当年考上师范，不知是什么滋味。一方面，我们从农村户口转为商品粮户口，每月有十几元的生活费，减轻了父母的负担，而且毕业后包分配有工作；另一方面，与那些上高中的同学相比，我们不必再那样刻苦学习功课以备将来上考场决一雌雄，只需要拿到毕业证就行。

有一位长着络腮胡子的老师曾在课堂上为我们担忧，说：“……女孩子上师范还是可以的；男孩子嘛，将来分配到农村边远的小学，每月拿三十几元的工资，找对象都难……”然而，正所谓“少年不识愁滋味”，又或许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男生当中，有抓紧时间学习的，也有及时享乐的。一到放学，寝室里乐器声响成一片，有吹笛子的，有拉二胡的，有弹吉他的……

我也喜欢上乐器了。最初，我哥哥送我一些英语读物和一本英汉小词典，希望我时常学习英语。但这样的学习终究是枯燥的，我没有坚持下去，只是时断时续的，到后来这些读物和词典都晾到一边去了。看到大家都在玩乐器，我也想涉足一下。先是学吹笛子，我上铺的同学买了一支笛子，他不用的时候就让我拿去练，我便在熄灯之后轻轻地吹。我们那时上音乐课很正规，老师发简谱资料作为视唱作业，要求在课后反复练习，这正好可以作为笛子吹奏的素材。什么《自新大陆》，什么《塞维乐的理发师》，这些选自世界名曲的部分旋律简短，易于记忆。吹了几天，终于吹响了，再过几天，也可以吹出一支完整的曲子。听说学笛子是很容易的事，谚语云“千日胡琴百日箫，三天笛子学到了腰”。

忽然发现有人在吹口琴，我惊讶于儿时听说的玩具居然是乐器！不过仔细一看，儿童玩具的口琴只有手掌大，一吹一吸，发出的声音虽然清脆，然而单调；作为乐器的口琴我最初见到的都是24孔，十几厘米长，有单音的，有重音的，商场里柜台里随时都能买到，它可以吹奏各种曲子。而且，它不像笛子，一拿到手就能吹得响，不需要练好口形，也不要找准吹的位置。吹笛子时，得先练几天，让嘴唇贴在吹孔的恰当位置，并调整好形状，才能比较精准地将气流送进吹孔去，让笛膜振动起来，这样才有响亮的笛声；口琴里面的金属簧片有气流就振动，就有声音。普通的是只含上下两个孔，吹气或者吸气就行。进一步就是嘴张大，含住七组孔，用舌头盖住左边的六组孔，保留最右边的一组孔吹气或者吸气，发出主旋律的声音，同时舌头快速地放开又贴上，发出伴奏的声音。有人称之为“打复音”。还可以用手不停地一开一合，让口琴里出来的气流发生变化，产生的声音叫“手震音”。口琴的声音柔和，音量比笛子和二胡的都低，倘若晚上上自习的中间偷偷溜回寝室，放低声音吹一下口琴，不会被当作违纪，也不会干扰别人的看书或者学习。

口琴中间是塑料琴格，琴格上下各有一块安装了许多簧片的黄铜板，用一些细长的螺丝拧紧，再用两块不锈钢盖板压在铜板的外面，用两根稍大的螺丝与螺母固定住。它美观，结实，体积小，便于携带，出门的时候，放在书包里和书本一块，几乎不占位置，压在包底也没有关系。笛子和二胡则不行，它们有那么长，随身携带时得非常小心才行。

于是乎，渐渐地，渐渐地，我便成为了一位口琴爱好者。期间我也摸过二胡，不过没有勾起我买二胡的欲望——寝室里的乐器，除了口琴之外，大家一般可以共用：二胡吉他等弦乐器放在那里，别人有兴致去拨弄几下是没有关系的，我也因此用别人的二胡拉了一段时间，可以拉几首曲子。笛子虽然也得用口吹，一个人用过之后，另一个人接过来擦一擦吹孔的地方，就可以继续吹，所以学笛子的时候也可以先借用，等会了再自己购买。但口琴因为卫生的关系，只宜一个人专用，且要经常清洗。笛子价格可能是最便宜的，我们当时只要花几毛钱就能买一支。口琴相对偏贵，一支价格七八元，不过我们手上的零钱还是可以承受的。有些乐器则昂贵多了，像小提琴，便宜的也得花六十多元，是当时一位小学教师两个月的工资，只有那些家庭条件好的同学才可以去拥有。

我们那时有一首很风靡的曲子，叫小提琴协奏曲《梁山伯与祝英台》，这曲子到现在依然魅力不减。而在三十多年前，在电台点歌的节目中，在录音机磁带收藏的曲目中，它都是保留的珍品。口琴有一种演奏的方法可以模拟出小提琴的声音，我订阅的口琴期刊里有《梁祝》演奏的乐谱，当听到其他同学用笛子吹《扬鞭催马运粮忙》、用二胡拉《二泉映月》的时候，我想我的口琴也应该能将《梁祝》完整地演奏出来吧。于是为了练这首曲子，我花费了不少时间。其他的，像雄壮的《运动员进行曲》，静悠的《彩云追月》，一支一支的曲子让许多闲暇的时光轻轻松松地被打发掉。口琴吹得多了，肺活量也变大了，冬天烧炭炉的时候，我可以一口气将炉火吹旺起来。我还喜欢抄歌曲，简谱连同歌词一起抄，积少成多，几年下来，抄了一百多首，这本子曾经辗转过许多地方，被许多人借阅过。

四年的时光转眼就过去了，我也带着我的口琴来到农村边远的一所小学，每月的工资虽然不是三十多元，但也只是五十几块，境况则与那位络腮胡子老师说的基本相同。到1995年的夏季，我还遇到这样的事情：七月份正热的时候，初中毕业生开始填志愿，一位妇女正午赶路20多华里，到学校要求改志愿，说孩子的父亲不让他上师范，说上了师范，将来到农村小学里，“讨不到烧锅的”。我听到这话时会心地一笑，但是其时我们已经没有这种担心了，而且通过几次自学考试，几乎改头换面了：本科学历，学士学位。这几年口琴虽然带在身边，却吹得不多，更多的时间是为了应付工作和自己的学历考试，有一位同事于是很知趣地将我的口琴借走了，并且一直都不归还。

不过，我不久就重新购买了一支新的口琴，因为我离不开它。有了实物在身边，重温旧梦之时，掏出口琴，哪怕只有几分钟。没有了口琴，那会是怎样的一种失落哦！

况且，小宝宝过生日的时候，蛋糕上插好蜡烛，点燃，这时候用口琴让《生日歌》的旋律飘荡在空气中，宝宝一边拍手一边唱：“祝我生日快乐……”不是别有一番滋味的么？

再后来，上大学的女儿背包里也有一支口琴，这应该是受她父亲的影响吧？

妻子中年后，忽然迷上了太极拳，加入了一个武术协会。她练拳特别投入，不仅自己一天到晚地看视频，持续不断地练习，连我也不能闲着，有时候要为她拍视频，有时候要替她将一些视频资料里的音乐分离出来，保存到卡上。这些都是容易办到的。为了让拳友们晨练时动作整齐，她又要求我把视频中的那些动作精准地与乐曲对上。我凭着长期吹口琴积累的乐感，将几首乐曲反反复复地听，一句一句地打拍子，终于在纸上完整地写出了简谱，再把各个动作标在相应的位置，从24式简化太极拳的伴奏音乐到42式太极拳的伴奏音乐，都一一完成。后来，她们排练48式木兰剑参加表演，我再一次将简谱搞出来。当她们穿着鲜红的服装，提着闪亮的剑，昂首阔步走上舞台的时候，我也颇为欣慰：成功里面也有我的一份贡献哦！吹口琴还是有积淀的！对乐曲的敏感度总是比一般的人要强一点，一支歌听得熟的时候，尽管没有看到它的简谱，我一般也能用口琴吹出来。

悠扬的口琴声在耳畔响起，少年时光宛然如昨！

来源：文乡枞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