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亲旧事】舅翁

外曾祖父姓唐,是旦场牛路水人,懂裁缝。

解放前携家带口到电城西街租铺开裁缝店。有陈姓徒弟一人,为茂名鳌头人。

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两男两女,奶奶排第二,头顶的舅翁(大舅老爷)被抓壮丁,去了台湾至今渺无音讯。奶奶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即电城姨婆,最小的是弟弟,就是舅翁(小舅老爷)。

外曾祖父和外曾母去世后,奶奶和姨婆、舅翁管外曾祖父的陈姓弟子为二哥,这个二舅翁在鳌头有两个儿子,一个曾在茂名消防中队工作,叫陈高泉。一个叫陈桃仔,在茂名石油公司工作。八十年代初,曾有联系,后来断联。

舅翁字瑞泰,乳名迓。那个时代,叫迓叫崽明字的人普遍。小时听我父亲几姊妹称舅翁为迓舅。

表叔唐净比我大二岁,表叔唐就比我小两岁,我与表叔净关系很铁,是他的跟班。就十四岁还要吃奶,那时我和几个堂兄弟与就闹意见便叫:唐瑞泰,偷白菜。偷无朵,偷鸡母。

外曾祖父和外曾祖母走后,舅翁曾在小城待了一段时间。解放后,去了海康曙光农场种橡胶树,后来回到小城,落居到我们村。

舅翁读过两年私塾,识字会算数,其时附近的几条村子,认识字和会算数的人罕见,舅翁顺其自然当了几条村生产队的会计。几年后,做了生产队长。

舅翁的房子,三间瓦房,前面有八十多平方的门口,土角垒起的齐腰的矮围墙,左边有草棚一间,面积有五十多平方,是牛棚和柴房,西屋外墙是猪舍。

西围墙外面是泥路村道,门口左边外围墙旁,有一棵凤凰树,每到夏季,知了叫,金弹飞,凤凰花开。

和表叔、堂弟们在树上套黑色的知了,低下的树枝抓金弹做风车,摘花瓣斗牛。

八月,在树上抓纺车婆。

右边有三间廊屋,贴着东屋的廊屋为杂物房,次间为厨房,外间是三个表姑的闺房。旁边是堂三叔松的厨房。

舅翁解放前在小城街头生活,跟九流三教的人有来流,学会了一套猴拳防身,还会一手杨家枪。喜酒,闲常时会炒几颗花生独酎,酒不多,二三两后,耍拳舞枪。

舅翁家里有一杆三棱枪,深山老林取的老藤,晒干后放水塘里浸泡一段时间,然后捞出来再晾干,用刀去皮用砂纸打磨抛光。锯一段齐眉高的老藤给我父亲做棍,锯一段做他的枪杆。

舅翁家跟我家隔两户人家,晚上奶奶会带我到他家聊天。

舅翁每次喝完酒,会让我和表叔净、就在门口扎马步学他的猴拳,那时没耐性,没学。

我喜欢那杆枪,每回去都要扛出来看,不过太沉,舞不动。舅翁说,等我大了,教我杨家枪。

妗婆(舅老爷老婆)告诉我,你舅翁把这杆枪看成宝贝,这杆枪曾经随他参加白花岭抓过特务。

舅翁管我奶奶叫姐,电城的姨婆叫电城姊。舅翁大过圣旨,家里有什么喜事,舅翁是总指挥。吃饭时,舅翁跟爷爷坐中间,其次到父亲。

父亲六十年代初替爷爷的班,到河角水库工作。

姑姑们和六叔年纪还小,爷爷经常在海边放鸭子。家里有什么事,舅翁总是第一个到。

七十年代中,村里分互助组,舅翁把我家与我的几个堂伯堂叔跟他一组。那时,我的姑姑们都结婚了,六叔也到水库工作,家里剩下母亲一个劳动力,奶奶已去世,爷爷八十高龄。

舅翁把我家分他一组,到后来的责任田分割,他都是把我们两家的田坡分到一块。其实,舅翁家里的表姑姑表叔已经长大了,他想照顾我家。

责任田分开,头两年耙田犁地全靠舅翁,布秧割禾,舅翁领着表姑表叔来帮忙。

刚上初中的初夏,四月,上午放学,母亲哭着告诉我,你舅翁昨夜去世。睡一觉就醒不来了。

在广州打工的净表叔和秀珍表姑秀珠表姑回来,净表叔在我家睡觉,四月的乡下,长脚蚊多,我和表叔挤一张睡床,讲了一夜话,打了一夜的蚊子。

奶奶五十八岁去世,电城姨婆五十八岁去世,舅翁去世那年,也刚巧五十八岁。

父亲说,他们三姐弟,是约好的。

舅翁去世,在奶奶的坟墓后面距十几米的地方葬下。

表叔净说,他们两姐妹又做邻居了。

我家搬到镇子里,父亲也把表叔净和就带出来,并让他们把家安在我家旁边。

父亲说,我出来了,怕别人欺负他们。

搬家时,妗婆把舅翁那杆枪送给我,说,乞食仔,知道你喜欢它。

接过枪扛回家,抚摸着,心里忖着,枪是有了,会使枪的人不在了。

每年清明节,净表叔和就表叔会拿三炷香和一些纸钱到奶奶坟墓头,我也会给舅翁妗婆上香和烧纸钱。

九十年代初,我年轻气盛,母亲把那杆枪扔了,说,乞食仔脾气大,留着会惹祸。

2021年07月02日晚,记于小城雨初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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