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节一桩灭绝人伦的旧案,闻者无不愤慨:此等恶父,禽兽不如
民国二十九年,即公元1940年,当时隶属河北省管辖的静海县(今属天津)发生了这么一件令人咂舌的荒唐事,若非《益世报》予以报道,人们还不知道普天之下竟会有如此狠心无情的父亲。
究竟如何一个经过,且听“大狮”细细说来:
静海农民张铁锁,彼时四十八岁,早年丧偶,一直未再续弦。家有独生女张秀凤,彼时十六岁,天生一副好长相,正值破瓜之年,尚未许配人家,因此登门说媒者络绎不绝。
张铁锁穷了半辈子,寄希望于用女儿为自己换取财富,好让自己晚年的生活不至于没有着落,因此提出的第一个条件,便是男方的家境必须富裕。
民国二十八年腊月,张铁锁终于被媒人说动了心,答应将女儿许配给十里外,一个名叫王二旦的三十岁丧偶男子为妻。
之所以将十六岁的女儿许配给三十岁的王二旦,那是因为王二旦许诺给了媒人大量好处,嘱托媒人务必将张铁锁这头老倔驴说活了心,并且备下一份厚礼,外加一大包烟土,让媒人带给张铁锁作为见面礼。
凭借媒人的两行伶俐齿、三寸不烂舌,外加厚礼和烟土,张铁锁不想动心都难。于是这个穷根子趁机索要高额彩礼,王二旦爽快答应,双方定下吉日后,只等成婚的好日子。
封建年月的婚姻基本上都由父母包办,身为儿女者往往在成婚之前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子。张秀凤也是如此,只知道自己被父亲许配给了十里开外的一户有钱人家,可自己未来的丈夫是胖是瘦、是高是矮、是丑是俊,她一概不知。大姑娘倒也聪明,嘴长在自己的脸上,不用白不用,于是她闲来没事,就找相熟的人打听王二旦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来问去,终于问到了明白人,那人告诉秀凤,王二旦是个死了婆娘的鳏夫,膝下有个十来岁的儿子,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个头矮小,肥头大耳,人送外号“地排子”。
那人还说,长得寒碜不能怪王二旦,只能怪王二旦的爹娘技术不过关,没能造出好材料。但此人的人品也不咋地,仗着自己有俩臭钱整天人五人六的,甭管见着谁都用鼻孔说话,而且还有喝大酒的瘾,喝了酒还爱耍酒疯,一耍酒疯就打人骂人,据说他前面那个婆娘,就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常言道:不怕没好人,就怕没好话,这番话让秀凤听了之后,大姑娘愁的眼泪就跟那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止不住地往下掉,埋怨老爹心太狠,为了几个钱就把她许配给了这路货色,倘若自己嫁了过去,这辈子不就毁了么?
带着满腔委屈,秀凤在爹的面前哭天抹泪,求爹把彩礼退回去,把婚事给否了,她说什么也不嫁王二旦。
女儿这么一哭一闹,张铁锁犯难了,王二旦让人给他捎来的酒,他也喝了;让人捎来的肉,他也吃了;钞票让他输得没剩几张,烟土也都让他抵了债,倘若自己这边反悔,王二旦那边追讨彩礼不说,他未来的好生活也就算泡汤了。故此他断然拒绝女儿悔婚的要求,执意要把女儿嫁过去,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总之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已经收不回来了!
见父亲执意要把自己嫁给不喜欢的人,秀凤使出了第三招——上吊。
这一下可把张铁锁给吓着了,生怕女儿真的寻了短见,要那样的话,他老小子咽气的那天连个哭爹的都没有了。
没辙,只能低声下气地找到媒人,请求媒人去跟王二旦说说好话,把定好的婚事取消了,至于彩礼他会慢慢归还。
媒人先把他数落了一通,回头找到王二旦把话一说,王二旦直截了当地给出俩字回复——没门!
婚事已经板上钉钉,任谁也不能把钉子拔出来,谁要敢拔出这颗钉子,他王二旦就拔了谁的脑袋。
王二旦又撒出狠话,张家的女儿他是非娶不可,当日红纸黑字写得明明白白,张家收下王家的聘金,愿意将女儿嫁给王二旦,私凭文书官凭印,这张红纸就是凭证,不按上面写好的办,那就是毁约,虽说张家的女儿还没过他王家的门,但在名义上已经是他王家的人,既然是王家的人就要听王家的话,王家不发话,就别想退婚的事!
王家不肯退婚,女儿又死活不肯嫁,张铁锁满脑袋的愁疙瘩,只好亲自找到王家,跪在王二旦的面前,请求王二旦高抬贵手。
王二旦常年在生意场中行走,尤为懂得先礼后兵的道理,他把张铁锁搀扶起来,一口一个岳父叫着,把张铁锁羞愧的连连摆手,求他不要使用这个称呼。
递烟递茶好招待,王二旦表现出一副孝顺姑爷的姿态。可他越是这样,张铁锁就越是觉着浑身不得劲儿,老小子苦着脸,始终都是那套罗圈话,请求高抬贵手不要为难秀凤。
见张铁锁不识抬举,王二旦立即变了脸,横眉立目,撇着大嘴连损带挖苦,把张铁锁奚落的一文不值。
张铁锁将近五十岁的人,哪受过这种挖苦,心里面犹如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一股脑涌上心头,可也只能忍着,谁让自个儿窝囊呢。
王二旦告诉张铁锁,回去好好劝说一下秀凤别执拗,婚事完了,两家还是好亲戚,他会尽最大能力照顾岳父,更要好好地照顾秀凤,绝不会让秀凤在王家受委屈。
打发人把张铁锁送出门之前,王二旦又拿了一些钱塞给张铁锁,让他不必省着花,花完了再来拿。
张铁锁手里攥着钱,把良心往胳肢窝一夹,叹息一声:“闺女,别怪爹,爹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
列位,古往今来,“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无疑最缺德的一句话,往往越是自私自利者,越是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头上。这个观点不仅仅是笔者认同,梁老师也认同,有一年笔者拜望津门评书大师金先生,正巧老梁和老郭也在,闲聊之时说起这个话题,老梁一拍大腿:“说就是这么个理儿!”
张铁锁回到家,老泪纵横地在女儿面前诉苦,请求女儿看在他含辛茹苦又当爹又当妈的份上,答应跟王二旦完婚。
任他如何诉苦,又是抽自个儿嘴巴子,又是给女儿磕响头,秀凤咬碎银牙还是那两个字——不嫁!
与此同时王二旦那边也让媒人捎来话,如果张铁锁仍不能说服秀凤,王家那边可没有傻老婆等捏汉子的耐心,到时候不但扒房子牵牲口,还要把张铁锁的两条腿打断。至于秀凤,就是用绳子绑也要绑到王家,哪怕新婚之夜上了吊,也是王家的鬼。
张铁锁此时好比耗子进风箱——两头受气。思来想去,干脆把心一横——闺女,别怨爹心狠!
转过天来,张铁锁找到王二旦,关上门跟王二旦叨咕了一阵子,王二旦先惊后喜,夸赞挂名老丈人的妙计高,实在是高。
原来张铁锁瞒着女儿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如此一来,闺女从也要从,不从也要从。
当天夜里,张铁锁喝了酒,一来借酒消愁,二来借酒壮胆,他喝了几盅之后,突然醉眼迷离地让秀凤也喝几盅。
秀凤身为姑娘家哪会喝酒,但为了能够让父亲推掉婚事,还是端起了酒盅。一连三盅咽下肚,只觉着头晕脑胀腿发软,秀凤明白自己有了醉意,于是回到自己屋里往炕上一趟,不多时便睡着了。
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外面有人轻轻地敲打院门,张铁锁赶紧出屋把院门打开,一个身材敦实的身影顺着门缝快速进到院中,先是朝着张铁锁作了个揖,而后小声询问张铁锁事儿搞定了没有?
张铁锁点了点头,愁眉苦脸地嘱咐那人待会要稳重着点儿,闺女岁数还小,经不住狂折腾。
那人一笑,随即点头称是。接着张铁锁朝着秀凤那屋指了指,让那人自己过去。
此人正是王二旦,深夜前来张家只为“煮生米”,他自行进了秀凤那屋,而张铁锁则蹲在院子里抱着脑瓜子不吭气儿。
不多时,屋里面传出叫骂厮打之声。张铁锁生怕此事张扬出去让邻居戳脊梁骨,赶紧把挂在墙上的一圈绳子拿起来,跑到里屋跟王二旦合力把秀凤的手脚捆住,还把一块毛巾塞进秀凤的嘴里避免她喊出声。
可怜秀凤,好好的一个大姑娘,竟然被自己的亲生父亲算计,当时的痛苦和屈辱是外人无法体会的。
王二旦成功把生米煮成了熟饭,丢了一叠票子在炕上,让秀凤买几件新衣裳,再过些日子他就让人在吹吹打打之中抬着大红花轿迎娶新娘子过门,然后哼着曲儿离开了张家。
张铁锁把捆着秀凤手脚的绳子解开,刚要安慰几句,秀凤突然疯了一般在他的老脸上乱抓,然后光着两只脚跑出家门,直奔镇公所,告发父亲与王二旦的恶行。
女儿告父亲,这事儿挺新鲜。父亲跟人合伙算计女儿,这事儿更新鲜。镇公所随即派专人核实此事是否属实,结果张铁锁跟王二旦谁也不承认。仅凭秀凤一人之言,无法形成证据,加之王二旦托了人,这件事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秀凤倒也烈性,居然独自一人跑到天津告状。但仅凭她一面之词,又无实物佐证,实在没法受理。有人给她出主意,既然不好告,不如豁出去把丑事挑明了,借助舆论压力说不定还能给讨还一些公道。
秀凤听其言,找到报社,把自己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哭诉出来,《益世报》随即以大版面刊登,一天之间轰动津门,凡是知道此事者无不谴责张铁锁与王二旦的行为禽兽不如。
“天津特别市妇女救济会”的那些整天盼着露脸的富太太们可算是逮着了机会,她们站出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表演,声嘶力竭地要为秀凤讨还公道,并且亲自找到秀凤,又是给钱又是给找住处,俨然一个个都成了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长话短说,这一招果然管用,王二旦担心自己要吃官司,赶紧脚底抹油,风紧扯呼,跑到外地避祸,因为这件龌龊事儿让他的整个家族脸上无光,索性除了他的名,不许他再回来。
张铁锁被关了起来,秀凤念在父女情分上,请求把他释放,并主动跟他脱离父女关系。此后,秀凤独自在天津一家纺织厂工作,后事不详。
行文至此,权且打住。此事并非杜撰,而是一件实实在在的民国旧事,当时还曾引发过轰动,虽然算不上什么奇案,但也足以令人心头一颤,都说虎毒不食子,而文中这位父亲的行为,却比猛虎还要毒三分,要说他禽兽不如,想必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