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常态到病态，河东河西三十年！

最近网上沸沸扬扬地传播着一个视频——《一个病态的社会》，视频播映了武汉天地茶颜悦色奶茶品牌武汉首店开业的盛况。茶颜悦色武汉首店选择在武汉市内著名网红商业街的武汉天地，随着12月1日的开业，关于新店门口出现匪夷所思的荒唐现象，很快引起千万网民的关注和热议：“从半夜就有人排队”、“要排队八个小时才能喝上一杯奶茶”、“黄牛奶茶二百、三百元一杯”……

慕名光顾的大批顾客，从四面八方纷至沓来，从黄浦路地铁站走到武汉天地，远远就能看见一条长龙般的队伍，长龙一直延伸到商圈最外围的街角。工作人员在长龙末尾举着“在此排队需要3小时”的告示牌，顺着长龙，走一百多米又拐一个弯后，才能望得见门店。靠近门店的一截队伍，则要沿着S形栅栏前行。有人调侃说，茶颜悦色已经从一家奶茶店变成了一道风景线。大武汉的新闻焦点也真是年年翻新，从一年前的疫情泛滥重灾区，变成了今天的奶茶消费新天地。

嗅觉灵敏的二道贩子决不会错失赚钱良机，你只要看到一个守在路旁的人，手里端着一杯奶茶，脚边放着两个茶颜悦色的袋子，就心知肚明他是谁了。他是卖黄牛奶茶的，但并不吆喝，当与来客对上眼神后，就会低低说一句“奶茶要吗，只剩最后两杯了。”他开价二百元，是为了给买者留下砍价空间，让来客在讨价还价后觉得自己得了便宜。倘若碰上不差钱的豪爽顾客，一杯三百、两杯四百。五杯六百元……前后不过两三小时，钱包已经变得鼓鼓囊囊。而其实他卖的奶茶究竟是哪里来，问问店里的服务员就清楚了，至于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对他的指责，对他来说更是耳边风：管的着吗？你赚口碑我赚饭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看了视频和有关转帖，不禁一阵心寒，又联想起三十年前在北京安定门内大街40号院前的两次长龙队伍。那也是“抢购”紧俏物品，然而与武汉奶茶大相径庭的是，顾客踊购的不是一饱口福的饮料，而是滋润心田的甘霖。

1991年1月，一本新书《年轻的潇洒——与汪国真对白》在国际文化出版公司付梓，公司发行部决定于第一个星期日（当时还是单休日）在40号公司院内签名售书，并提前在《北京晚报》 上发布了消息。售书活动定于上午9点开始。当我在8点半骑车从安定门外家里赶到公司时，惊奇地看到安定门桥上，许多人冒着凛冽的寒风整齐地排着一行长队，似乎在等待购买什么紧俏物品。我好奇地顺着队伍向南骑去，骑到公司门口时才知道，原来这是一大早从四面八方赶来购书的读者，长队的起点就在大门口，听说第一位读者早在清晨5点多就冒着寒风骑车来了。9点整，大门打开了，在发行部人员的引导下，人们一个个井然有序地走到售书桌前，交钱，接书，请汪国真签字，然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1992年2月，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了《编辑部的故事精彩对白欣赏》一书，委托国际文化出版公司在40号院内举办签名售书活动，剧作者冯小刚、演员葛优和侯跃华都答应前来。2月23日一大早，从公司40号院门向北到安定门桥就排起了一条更长的购书队伍，一辆小车按时把签名人葛优、侯跃华（冯小刚因故未来）接到了公司门口，一切都在预料中有条不紊地进行。就在此时，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不听指挥的葛优在车子停下等待打开大门时，迫不及待地从车内“蹦”了出来。他的光头在灿灿阳光下一“亮”相，在原来整齐排队等待购书的人群中，一些追星族犹如脱缰的野马向他飞奔而去，致使长龙般的队伍哗然大乱，人们也随之争先恐后地涌向40号院大门。

刹那间，仿佛黄河突然决堤，河水淹没了安定门内大街，驶往王府井大街、北京站和崇文门外的无轨104路、108路也都被迫中断行进，一辆接一辆地静趴在安定门桥内外的大街上，一条贯通北京城南北的交通大动脉遭到严重堵塞。当接到报警后，大批警力在东城区公安局长带领下火速赶到现场，强有力地扭转了混乱局面，购书的人们重新排起整齐的长队，使签名售书活动得以圆满落幕。尽管有一段意外遭遇，却也足以说明其时北京市民的爱书之心，购书之愿。

从目睹踊购图书的排队，到耳闻抢购奶茶的排队，两次排队的时间差不多相隔三十年，正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句古谚。世事盛衰兴替本也正常，而社会进步发展更是正道，然而两种迥然不同的“排队”人群和追逐目标，却不由得令人发出一声感叹。诚然不能从一次或几次的排队现象中，就能得出社会是常态抑或病态的结论，但是所谓“知微见著”、“窥斑见豹”，决不可低估这“一叶落”所反映的人心和世道。

当全民读书、洛阳纸贵的年代悄然落幕，一代乃至代复一代人逐渐陷于知识枯竭、精神空虚的境地时，一个民族将会魂游何方？

当寻味逐香、吃喝玩乐的现象成了社会上的时髦风尚，那么对缺芯的担忧和少魂的恐慌，或将成为一个国家难以强盛的忧患。

写到这里，耳边仿佛又响起了晚唐诗人杜牧在夜泊秦淮时吟下的沉重诗句：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图片来自——好看视屏@放牛郎坤哥，公众号：环看全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