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让孩子休学 || 大象案例讨论

2020.06.06大象药物学校家长互动实录
案例自述:
男孩,20岁,身高172cm,体重80kg。
1.基本情况及病程
2018年4月惊恐发作,诊断为焦虑症惊恐发作,进行了经颅磁治疗,药物治疗,孩子当天就说睡醒了一样。一直坚持每周经颅磁治疗,服药,舍曲林一片,利培酮四分之一。
6月参加高考考入了理想的985,7月中旬经医生建议停药。7月底焦虑复发,继续服药,经颅磁治疗,9月上大学。到了12月老师反馈没上课,他不接我电话,不回我微信,我去学校找他,感觉他晚上一两点都睡不着,带去上海精神卫生中心,医生将利培酮调成一片。后来孩子说不焦虑了,但期末考试主科都不及格。放假回家准备补考,一上午不写一个字,带他去医院,医生说正常,继续服药。春季补考还是不及格,四月底他说他很不好,老师建议休学,就休学了,这是第一次休学。
四月底回家,我看他第一眼就觉得孩子严重了,他看我像仇人。5.3号带去医院,医生诊断中重度抑郁,住院治疗22天,后来症状好些,但是孩子经常说心累。出院后持续做心理治疗到7月底。8月开始锻炼,游泳,八月底孩子说要去上学,上学后状态不错,上课、锻炼都很积极,那两个月特别喜欢买东西,先是买了上万的私教课,后来又要求买网课,我曾经有点疑惑孩子这么花钱,孩子之前还是比较节约的。后来想他的这些要求也有充分的理由,就满足了他。
复学以后有时因为嗜睡还是会耽误上课,但是孩子卯足了劲,半期考试要拿优,10月26号,网上一个电疗治网瘾的链接让孩子很焦虑和恐惧,找了他高中时的特级教师疏导。坚持到11月几号考完试,半期成绩出来的前一天,他告诉我他很焦虑,怕考不好,一夜没睡。成绩出来是良,后面慢慢就不去上课,他说自己调整,半个月后,告诉我要休学,然后我们申请了休学,这是19年12月,第二次休学。
休学后回家后特别灰心说治不好了,有时想死。有朋友在川大念书的孩子也因抑郁去华西治疗,服药几天后症状就改善,于是在我们劝说下孩子去华西看特需门诊,专家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因为觉得专家不重视他的病,不重视他的痛苦,出来就发朋友圈说要死。专家说住院,后来我们努力劝他好多天,同意住院,住院后,医生还是诊断双相,调了药,阿立哌唑口崩片2,舍曲林1.5,丙戊酸镁2,乐喜林3。住院第12天,孩子给医生说好了百分之五六十,医生说临床治愈了,让出院。出院后情绪好一些,食欲大增,嗜睡,还是有些烦躁,但是比之前好很多。
2.用药及诊断:
18年4月发病,成都脑康医院诊断为焦虑症惊恐发作;用药为舍曲林一片,利培酮四分之一,直到18年12月,孩子睡不着,上海精神卫生中心门诊医生把利培酮调为1颗,一直吃到19年4月,孩子私自停药一两周,四月底病情加重。
19年5月3号在成都脑康医院住院22天,诊断为中重度抑郁伴精神症状,舍曲林3片,利培酮1片。一直吃到19年12月。
2020年1月14号四川华西医院专家门诊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1月20号华西住院治疗,2月1日出院,用药为舍曲林1.5片,阿立哌唑口崩片2片,盐酸丙戊酸镁2片,尼麦角林3片。
3.目前状态和诉求:
入院以后抑郁症状好了很多,偶尔情绪不好,偶尔烦躁,出院以后嗜睡,每天睡12-15个小时,没有耐心,不喜欢出自己屋子,除了睡觉就是打游戏,黑白颠倒。
他自己还是很想9月份复学,我作为他的妈妈也很想帮助他。
互动实录

船夫:

孩子刚发病的时候,有些妄想吗?

家长:

什么是妄想呢?

船夫:

比如,害怕鬼。

家长:

他说,他担心下一秒有恐惧的事发生,比如,锥形的钢筋穿过脚掌。他也知道不是真实的,是自己的想法,就是担心。怕鬼那些没有。

船夫:

有被害的担心吗?

家长:

没有,就是担心下一秒有可怕的事发生。

船夫:

有担心超自然的事发生吗?

家长:

没有。

船夫:

有过自大妄想吗?

家长:

他觉得自己在感觉人的内心世界比一般人敏感。

船夫:

19年,担心、恐惧有消失吗?

家长:

嗯嗯,第一次治疗后就没有了。

船夫:

明白。

船夫:

目前在家做些什么?

家长:

目前在家里自我疗愈,他说的语言。白天睡到自然醒,有时上午,有时中午,有时下午,然后点外卖,打游戏,晚上打游戏,睡得晚。

家长:

老师,还有一个点我没有提起,但是很重要,想告诉您!

船夫:

好。

家长:

孩子的爸爸情绪特别容易失控,和我吵了嘴,动不动就要自己伤害自己,后来,孩子不到六岁,我和他和平分手了。

家长:

分手以后,想让孩子多和爸爸相处,感受爸爸对他的爱,所以放寒暑假,有意让他去爸爸那边。

家长:

但是爸爸情绪波动大,有时喝了酒失控,当众哭,当众吼娃娃,甚至打娃娃,给孩子留下了特别大的伤害。

家长:

初三一年,孩子和爸爸生活了一年,回来以后改变特别大,给爸爸洗衣服,半夜给爸爸买醒酒的药。

船夫:

你知道他爸爸的家族的情况吗?

家长:

我知道,爷爷和爸爸的性格差不多,易怒,但是能控制,在医院工作,老干部,爸爸就是情绪经常失控。

船夫:

他怎么评价他爸?

家长:

他觉得他爸爸很失败,性格不好,判断力不好,交朋友也是酒肉朋友,自己能力也有限。

家长:

高三孩子生病之前,爸爸生过一次大病。

船夫:

说说看?

家长:

爸爸当时颈椎痛,检查三个月没结果,后来医生初步判断是癌症晚期,但是指标不对,后来送华西,诊断为恶性肿瘤和良性肿瘤治疗的一个病,很罕见,我们没有告诉孩子,后来高考之后爸爸挺过来了,我们告诉了孩子。

家长:

后来爸爸康复了,上班了,孩子也愿意去陪着爸爸上班,但是和爸爸没有需要,加上当时服药,嗜睡,几天以后就没去了。

船夫:

父子感情还是不错的?

家长:

19年春节,就是孩子上大学后第一个春节,孩子去爸爸那里,爸爸失控,骂了孩子,还当众喝多了,哭,孩子从此以后再也不去爸爸那里,微信不回,电话不接,不愿意提起爸爸。

家长:

连爸爸的转账都不收。

船夫:

孩子怎么评价你呢?

家长:

孩子觉得我在事业上很不错,各方面都不错,说我就像一个发光的人,但是当妈妈只是很努力,还是很不了解他。

船夫:

孩子安全感方面特别欠缺?

家长:

觉得我不懂他,我的思想层面很低,他说什么我都不懂,愿意跟我聊天,母子关系很亲近,但是经常说着说着就不想说了。

家长:

我是安全感特别欠缺,孩子说他就愿意一个人呆着。

船夫:

你怎么评价孩子呢?

家长:

生病之前,聪敏,敏感,孝顺,善解人意,要求完美。

家长:

生病之后判若两人。

家长:

理所当然地觉得生活就是应该最好,妈妈有能力让我过比较好的生活,现阶段我不需要做事,家务什么都不做。

船夫:

孩子有强迫行为吗?

家长:

治疗之前有,后来不明显。

船夫:

什么行为?

家长:

高三时,他的笔记本上,每天给自己打分,精确到每一节课,参与度,正确率等。

家长:

可能坚持了几个月吧。

家长:

现在做事也追求完美。

家长:

四月份去复诊,他想做一个电脑上的实验,我不同意,他就问医生,医生说可以做,只要不过度用脑。

船夫:

你怎么评价你和孩子的关系?

船夫:

溺爱?

家长:

我感觉不到溺爱,但是我老公说我溺爱。

家长:

对比身边很多人,我还算中等吧,孩子读书,难免帮他洗衣服做饭,甚至袜子,初中开始内裤自己洗。

家长:

现在的老公是孩子7岁时在一起的。

船夫:

你强势吗?

家长:

有点,因为我是小学教师,评判和控制比较多。

船夫:

家里经济条件好?

家长:

工薪阶层中的中等偏上吧。

家长:

我现在做管理工作,待遇好些。

船夫:

我可以给建议了。

家长:

好的。

船夫:

现在4种药?

2月1日出院,舍曲林1.5片,阿立哌唑口崩片2片,盐酸丙戊酸镁2片,尼麦角林3片?

家长:

上个月调了,阿立哌挫2,盐酸丙戊酸镁2,舍曲林1,帕罗西汀肠溶片1,还有安坦3,心得安3

家长:

上月因为群里说舍曲林的问题,我们换了华西一个教授。

船夫:

调药之后的变化?

家长:

孩子说有点反胃,其他还好,因为我在外地,孩子不愿意跟我一起,我没法天天观察。

家长:

我最近尽量不控制孩子,很少联系他,联系时看到视频里的他还是不错,前几天我回家他来接我,一路谈笑风声。

家长:

第二天一大家人吃饭他也去了,情绪也不错。

船夫:

我的建议是,丙戊酸镁加到1000mg, 另用兰释4粒。晚上睡前50-100mg喹硫平调睡眠。

船夫:

以上建议供你和医生面诊时参考。

家长:

嗯嗯

船夫:

家庭支持特别重要。

船夫:

和孩子一起成长。

家长:

对,我也是这么想,最近周末都尽量回家,放假就回家和孩子一起。

家长:

老师,您觉得孩子是什么症状呢?有没有其他的判断?

船夫:

孩子双相抑郁发作的成分要大些。

家长:

对,舍曲林不能用吗?

船夫:

改用兰释,更温和一些

家长:

周一孩子复诊,我也去不了,就算去了,怎么给医生说呢?她会不会生气呀?

船夫:

也许会。也许不会。

家长:

只有去试试看?

船夫:

嗯,以医生的意见为准。

家长:

关于心理咨询,老师您什么意见呢?

船夫:

可以有。

船夫:

但,你是他最好的心理咨询师。

家长:

他不听我的。

家长:

他嫌弃我懂得少。

家长:

孩子和爸爸的这个关系,我不知道怎么帮?

船夫:

交给时间,交给长大后的他。

家长:

他说自己初二开始学习心理学。

船夫:

所以,你要学。

船夫:

你在大象心理群吗?

家长:

在的。

船夫:

有时间的话,多参与大象的活动。

家长:

我有大象心理世界的公众号。

家长:

没有在群里。

船夫:

好,谢谢关注。

船夫:

孩子,你不必太过担心。

家长:

谢谢老师!感恩遇见!

家长:

关于九月复学,顺其自然,对吗?

船夫:

可以一点点推动,用药对之后。

案例点评

这个孩子经历了两次休学。

孩子2018年考上985大学。上学期期末考试主科都不及格。妈妈介绍说:“放假回家准备补考,一上午不写一个字,我感觉不对,带去医院,医生说正常,继续服药。2019年春季补考还是不及格,四月底他说他很不好,老师建议休学,就休学了,这是第一次休学。”
2019年9月份复学。“坚持到11月几号考完试,半期成绩出来的前一天,他告诉我,他很焦虑,怕考不好,一夜没睡。成绩出来是良,后面慢慢就不去上课,他说自己调整,半个月后,告诉我要休学,然后我们申请了休学,这是19年12月,这是第二次休学。”
第一次休学是被动休学。科目考试都不及格,不能正常完成学业,尚属情有可原。第二次休学则是主动休学,课程学习完全没有问题,成绩出来是良。休学的原因只是因为孩子(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好。对比第一次休学,第二次休学的决定显得有些轻率。
每一次休学,孩子一定或多或少真实存在着这样那样的学习障碍,比如注意力下降,不能专心听讲;比如记忆力下降,脑子里记不住东西;比如脑子反应慢,理解能力差,等等。
对于学习障碍,一方面,我们要正视它的客观存在,降低对于成绩的要求,争取缓考、补考的机会,帮助孩子完成学业,比如帮他做作业,协助他完成论文;另一方面,也要适当鼓励孩子坚持学习,独立完成一定份量和程度的学习任务。不到病情最严重的时候,不到万不得已不休学。
伴随着实际客观存在的学习困难的,是一些心理的、主观因素的影响,其中包含各种情绪的放大、意志力的消退、学习兴趣的降低和认知的扭曲。不可否认的是,有些孩子休学,是受完美主义观念的支配,要么优秀,要么不学。家长如果和孩子建立了良好的亲子关系,和孩子之间互动如果是顺畅和良性的话,完全可以轻轻推动孩子战胜困难,鼓励他继续完成学业。
休学,离开学校的环境,避开压力源,固然对于孩子病情的缓解和康复有莫大的帮助。但是,逃避一定不是最好的康复手段。继续留在学校,保有适当的外界压力,不脱离原来的生活轨道,不离开同伴,不让自己和同学落后太多,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克服和战胜困难而积攒的点滴自信……所有这些积极应对困难的模式,对于孩子的疗愈和康复也发挥着重大的影响,也起着正面的促进作用。而且,在学校学习环境中坚持下来的康复更稳固、更持久、更真实。 
本案的孩子,经过几个月的休学调整,状态似乎恢复得很好。“8月开始锻炼,游泳,八月底孩子说要去上学,上学后状态不错,上课、锻炼都很积极…… 复学以后有时因为嗜睡还是会耽误上课,但是孩子卯足了劲,半期考试要拿优”。但“好”的状体仅仅维持了短短的2个月,11月份以后,前功尽弃,孩子不得不再次休学。
每休学一次,重新迈入学校大门的难度就加大一次。最坏的结果,甚至可能“习惯性休学”的情况。
对于有学习困难的孩子的用药,要区分休学和在学两种状态。休学阶段的用药、调药以积极为主调。用药宁多勿少,宁长勿短,宁用稳定剂,不用抑郁药。这个阶段的孩子的状态一般有较大幅度的改善,最容易出现减药、停药的现象。回到学校,压力加大,状态差了,再去加大药量,更大的药物的副作用导致学习更加困难,形成恶性循环。复学阶段,不建议用大剂量的药物,尤其是容易嗜睡的抗精神病药物。
我在几年前谈到孩子要不要休学时,提出过“坚持论”:
第一, 坚持。
第二, 创造条件坚持。
第三, 半坚持。
第四, 在撤退中坚持。
—END—
说明:本案经权益人同意入案例库并刊发,未经大象平台授权,请勿引用或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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