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博禁止出境文物(二十四)西夏《吉祥遍至口和本续》纸本单页

宋时中国古代四大发明已经都出现了,但近年来对以地动仪为代表的中国古代科技成就进行研究分析和详细考据,却突然发现我们一直引为自豪的这些古代成就好象都不太靠谱。

四大发明之一的印刷术始于隋唐雕版印刷术,到北宋时,著名的《梦溪笔谈》记录了宋仁宗时毕昇发明了泥活字印刷术,再往后的元代文献里,记载王祯于公元1298年应用了木活字印刷术。

国家博物馆的辽宋金西夏时期展览里,就专门有以印刷术为代表的古代技术陈列。

不这,毕昇以及中国古代活字印刷术多年来却一直存有争议。

首先,文献记录毕昇在北宋年间就发明了先进的活字印刷术,但在近现代西方铅字印刷技术引入中国之前,明清两代仍都以雕版印刷为主,没有看到古代活字印刷术对文化和经济的促进性影响。

其次,关于毕昇发明泥活字印刷术,唯一来源就是《梦溪笔谈》,长期以来也找不到与宋元时期活字印刷品实物。因此究竟有没有毕昇这个人,甚至中国有没有过活字印刷术,都成为中国学界的心病。
好在中国大西北地区的干爽气候和偏僻地理,保存下了中华文明古代文化和技术的辉煌成就。
900多年前,中国西北崛起了强悍的党项族王朝,自称白高大夏国,因为地处中原西北,史称西夏。这个王朝以宁夏平原为中心,偏霸了190年,垄断了东西方文明交通的丝绸之路,农牧业兴旺,文化昌隆,佛教极为兴盛。
1987年,甘肃武威亥母洞寺遗址出土了西夏仁宗时期的《维摩诘所说经(下卷)》,现存武威西夏博物馆。这部相当于南宋时期的佛经,经鉴定为我国最早的泥活字印本,证明至晚在毕昇之后一百年时,中国就出现了活字印刷。
又过了几年,在1991年,宁夏银川贺兰山拜寺沟方塔出土了同为西夏后期的西夏文佛经《吉祥遍至口和(合)本续》,一般称为《本续》。
1996年11月,文化部鉴定委员会专家确认,这套《本续》是迄今世界上发现最早的木活字版印本,将木活字的发明和使用时间,比文献所记载的元代提早了一个朝代,对研究中国印刷史和古代活字印刷技术具有重大价值,2002年列入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文物名录。
《本续》分为经文本身、要文、广义文、解补四部分,包括经文和疏释,是一套完整配套的佛教经典,共9册,保存完整的有220页,加上无法入册的零散残页,共计约10万字。根据网上的资料,这批佛经保存在宁夏文物考古研究所,不过好像宁夏博物馆也有展出。
国家博物馆收藏有《本续》的散页,2013年时看到的是这一叶。
2019年展出的是另一叶,不知道这一叶是原来国博就收藏的,还是近年新调拔的。但换上这一叶展出,想来可能是因为这一叶更能表现出《本续》的排版风格和木活字的特点。
《本续》以白麻纸精印,蝴蝶装。书页四界有子母栏,栏距上下23.5厘米,无界格,半面左右15.2厘米。版心宽1.2厘米,无象鼻、鱼尾。上半为书名简称,下半为页码,页码有汉文、西夏文、汉夏合文3种形式。
宋版书是中国印刷史和图书收藏界的一个神话,有“一叶宋版,黄金十六两”的说法。不过现存的宋版书都是后世重新装帧过的,主要是明清线装书的版式,而真正的蝴蝶装和包背装的宋版书谁也没见过。
好在与宋同期的西夏《本续》没有采用佛经常用的经折装,而是以宋代流行的蝴蝶装成册,多数卷册还保存完好,可以看到原始装帧,使现代人能了解到宋版书的真实样貌。不过,在国博里只能看到《本续》的散页了。
《本续》正文为西夏文,每半面10行,每行22字,每字大小1厘米左右,通篇字体繁复、周正、秀美。
西夏文是参照汉字的构字方式,大量采用撇和捺的方块字,共有6000余字。西夏灭亡后,西夏文仍被使用至明朝中期。清代末年,西夏文字再次被发现,后来又出土发现了西夏文和汉语的双语双解字典,因此现代人能大致翻译西夏文的材料。
研究人员通过对经名和题款的翻译,认识到这是一部从梵文译成吐蕃文又译成西夏文的佛经。原经是藏传密宗经典,不过现在无法知道吐蕃文是如何译成西夏文的,特别是无法确定很多名词是意译还是音译,所以一直没有在存世的《大藏经》里找到与这部西夏文经对应的藏文原经。
根据汉文与西夏文的一一对应,称为《吉祥遍至口和本续》,也称为《吉祥遍至口合本续》,读起来很拗口,还有和或合这个字无法确定翻译。
木活字印刷品的印刷工艺和效果风格,与雕版印刷有很大不同,《本续》具有明显的活字版印本特征,比如同一面同一字笔锋、形态不一,版框栏线交角处缺口很大。
版心行线与上下栏线不相接,栏线及版心行线漏排、省排,经名简称和页码的汉文、西夏文用字混乱,有的汉字还有错排、漏排、数宇倒置。
四周子母线还出现上下错位,这些都是在雕版印本上不可能出现的。
木活字与泥活字排版也不一样。文献介绍木活字技术,有一道工序是排字作行,就是用削好的竹片把一列木活字夹起来隔行。这个工序如果处理不当,就会有突起的印痕落在纸上,还使得排出来的字自上而下一列列都很齐,但左右却参差不齐,显得有的露头,有的又凹下去,各列的间隔也大小不一。
而毕升的泥活字,在排字时“以一铁范置铁板上,乃密布其字,满铁范为一板”,无隔行的工序,就不会有行间印痕和排版不齐的现象,这也是区分泥字和木活字的重要标志。
贺兰山离西夏首都银川很近,因此贺兰山内有大量西夏皇族建立和供养的佛教场所。拜寺沟是贺兰山的一道山谷,谷内曾有一座皇家佛寺,后寺废弃,保留下一座13级方塔。因为过去对西夏建筑情况了解不多,1981年当地文物普查时,将这座塔定为明代建筑。
1990年11月,文物盗窃分子用炸药把这座方塔炸毁。1991年8月,考古工作者对残塔进行了清理,发现木制塔蕊,上面有汉文和西夏文的墨书,记载该塔建于西夏大安二年,即公元1075年,至此方知这是一座已经有915年历史的西夏佛塔。此后,考古人员又陆续从方塔废墟原第十或十二层塔心室处,清理出土了《吉祥遍至口和本续》等数千件遗物。
《本续》并不完整,没有首卷和末卷,也没有题跋文字,无法直接确定其排印的确切年代。但从方塔内同时出土了西夏崇宗贞观年(公元1102~1114)的西夏文木牌,还有仁宗乾祐十一年(公元1180)的发愿文。这两件与《本续》同时出土的纪年文献,证明《本续》也应属于西夏后期,相当于南宋时期。
此前,学术界一直根据文献认为,元代初期农学家王祯于大德二年(公元1298)创制木活字,而《本续》的发现提供了实物证据,将木活字的历史提前了一百年。
史料记载有西夏通过北宋才逐步建立自己的雕版印刷业,因此可以推论木活字印刷术可能在宋代已经存在了。再结合甘肃武威出土的西夏文泥活字印刷物,我们终于可以有信心地大声说,中国是活字印刷术的故乡,《梦溪笔谈》中关于毕升的记载非常可能就是真实历史。
那为什么活字印刷在中国古代没有成为印刷业的主流呢?
想来还是要怪万恶的旧社会。一来明清社会文化受到压制,全社会印刷量有限,用雕板印刷就够用了,还能保证印刷品质精美。二来全国能认字的人很少,而活字印刷需要工人认很多字才能自己排版,这样要么找不到认字的工人,要么工人的报酬会很高,所以技术上最方便的活字印刷在实践中反倒不如雕板印刷方便了。

真是一本难念的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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