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连载】向艰难的岁月致敬（一）——关于烙面的记忆

【随笔连载】向艰难的岁月致敬（一）——关于烙面的记忆

乾州蕞娃

在寒冷的冬季，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烙面。喜欢吃烙面，并不是因为有人说它是最早的方便面（这个说法在一个时期内广为流传）。而是因为它承载着岁月中关于亲情的记忆。

那是2000年前后，那个时候是家庭经济最困难的时候。父母亲一直都靠种庄稼为生，也没有别的收入来源。虽说中间做过几次小生意（买过凉粉、经营过打糠机），但大多数时候都不理想，铩羽而归。还栽过葡萄、苹果，同样也是不理想，都始终无法改变家庭贫困的命运。刚开始那一两年苹果收购价还可以，记得那一年共收了9000斤苹果，买了7000元钱，让人高兴了好几天。但好光景只有这一年，后来苹果行情一年不如一年。每年买苹果的收入刨去农药化肥，缴纳林特税后所剩无几，几乎年年赔本，就这大家在计算成本的时候，都不敢刨去人工费的话，那样的话，亏得更多。

我是家里的长子，下边还有弟弟妹妹在学校读书，所以在1993年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就选择了上师范学校。之所以这样做，原因有二，一是上学不要钱（实际上从我们那一年开始收学费，3年500元），二是三年学习毕业后就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可以为家里减轻一些经济压力。

三年师范，自己几乎很少向家里要生活费。在这三年里，我每周都会回家拿一些干粮咸菜（家里每周为我烙两个大锅盔），再加上生活补助津贴，家里每周再给我10元钱左右，就可以满足我的基本生活。上学背过馍的人都知道，这锅盔放的时间长了，吃饭时很难对付。冬季又冷又硬，夏季的最害怕时间长了发霉（吃发霉的锅盔几乎是我们那代人的共同生活经历，很少有人能够幸免）。虽然那样的生活，让我不堪回首。直到某一天，我看到了路遥的长篇小说《平凡的世界》，我才知道自己的生活要比孙少安还是能好一些。这样想过之后，我也不再因此而自卑。但是，在吃饭的时候我还是和别的同学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也许我的骨子里还是自卑，怕他们瞧不起自己。记得有人说过，每一个自卑的灵魂后边都有一颗高傲的心。

1996年师范毕业，我被分配回灵源乡做了一名小学教师，每个月工资大约200元左右，除了自己花销（一个月大概也就是四五十元），大部分上缴父母补贴家用，日子还算凑合。

在工作两年之后，我决定离职进修，这是当时很多师范生的共同做法。进修回来后，他们可以重新分配进入初中教书，这也是他们改变自身命运的又一次机会。在当时，人们对于初中教师和小学教师的态度差别很大。但是，这种做法最大的风险就是单位可能会在你上学期间停发你的工资。对于我而言，这样的选择可能会让家里的经济再次陷入困境，所以我很担心父母亲能不能同意我的决定。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父母亲居然同意了我的选择，对于我的决定没有任何的干涉。

为了缓解家里的经济压力，父母亲决定在冬季农闲的时候摊烙面、买烙面，这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它的辛苦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所以让我至今都不愿意回想，但我又不能不想。因为忘记这段生活经历，就意味着我背叛了自己，背叛自己的良心。

母亲每天需要摊最少50斤左右的灰面（干面粉）。她需要在先一天晚上先把这些面粉和成面团，洗成面水。第二天，一个人（父亲出去买烙面）在特制的钢板上把这些面水摊成烙面。然后需要把这些烙面叠起来，压上重物，便于后边切烙面。摊完烙面以后，她稍微休息一会儿，还要等父亲回家和他一起切烙面。记忆中，母亲经常为了摊烙面而不吃中午饭（早上吃饱），等父亲买完烙面回来后一起吃饭。

那时候，父母亲每天晚上都要切烙面，是纯手工切，不像现在大多数都是用压面机刀来切的。所有的烙面要切得很均匀，这样的卖相才好。所以，我们兄妹都无法帮上他们。因为我们总会把烙面切得粗的粗细的细，很不均匀。反而会给他们正常的工作添乱添堵。这一切说起来好像很简单，但是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有多么得不容易，每天晚上父母亲都要忙到很晚（十一二点）才能睡觉，睡觉之前他们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我的胳膊腿都不是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