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拥有远大的目标、崇高的理想并为之努力奋斗、不懈追求,即使生活清苦困顿也会感到自得其乐。孔子在本章又一次称赞颜回,对他的品行给予高度评价。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
巷:古代村中的小路,相当于现在的小胡同。此处指颜回的住处。
孔子说:“颜回的品质是多么高尚啊!一箪饭,一瓢水,住在简陋的小巷中,别人都忍受不了这种穷困清苦的生活,颜回却没有改变他好学的乐趣。颜回的品质是多么高尚啊!”
前章有颜回“其心三月不违仁”,此章有“回也不改其乐”,因为他身体力行各种道德准则,无论生活富裕还是清苦,都能坚持做到心居仁处、遵守礼节,并以此为乐。
与颜回之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人不堪其忧”。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一般人遵守规矩、讲求仁义多以衣食无忧、生活富裕为前提,一旦长期处在艰苦的生活条件下,就会渐渐失去耐心而将道德、礼义置之脑后,甚至不顾礼义廉耻,不讲忠孝仁爱,不惜一切手段,以求自己过上富足优越的生活。这是大多数人都可能会面临的道德考验。
颜回能做到“不改其乐”,子贡则只能做到“富而无骄”。《论语·学而》记载:“子贡曰:‘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者也。’”子贡请教孔子,身处贫穷而不谄媚富贵,身处富贵而没有骄慢的态度,这种人怎么样?子贡所言正与其富贵家境有关,他能做到富而无骄,想请孔子对此给予评价。孔子认为“还行”,但其境界与贫困时仍好学乐道、富足时仍爱好礼义相比,还有很大差距。
“不改其乐”关键在于“不改”。《论语·里仁》记载:“子曰:‘不仁者,不可以久处约,不可以长处乐。仁者安仁,知者利仁。’”颜回本来贫穷、本来即乐,今亦贫穷仍乐而不改,这并非是颜回只喜欢贫穷而不图富贵,更不是因自身始终处于贫穷而“乐”。贫穷和富贵不是“乐”的必然载体,贫亦得道,富亦得道,得道即“乐”,所以“安贫乐道”,何须“改其乐”?
蕅益大师曰:“乐不在箪瓢陋巷,亦不离箪瓢陋巷。箪瓢陋巷,就是他真乐处,惟仁者可久处约。约处,就是安处利处。”箪食、瓢饮、居陋巷是外界环境,颜回之乐不依赖外界环境,而且不会受任何环境所影响,顺境逆境、穷境富境都不会影响“其乐”。但是,颜回之乐也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所处的外界环境,身境长久处于箪瓢陋巷,心境已然“乐”在其中,这是发自内心且永恒不变的真“乐”。颜回能安于仁道,并以仁道于己有益、于人有利而身体力行,从来不改变好学的乐趣,是一位真正的仁者。然而他人未悟颜回之道,当然不知颜回之乐,所以才“不堪其忧”。
孔子颜回因何而乐?江谦曰:“《列子冲虚经》言:仲尼闲居,子贡入侍,而有忧色,子贡不敢问。出告颜回,颜回援琴而歌。孔子闻之,果召回入,问曰:‘若奚独乐?’回曰:‘夫子奚独忧。’孔子曰:‘先言尔志。’曰:‘吾昔闻之夫子曰:乐天知命故不忧。回所以乐也。’孔子愀然有间,曰:‘有是言哉,汝之意失矣。此吾昔日之言尔,请以今言为正也。汝徒知乐天知命之无忧,未知乐天知命有忧之大也。夫乐而知者,非古人之所谓乐知也。无乐无知,是真乐真知,故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无所不为。’颜回北面拜手曰:‘回亦得之矣。’学者知无乐无忧之本性,方知孔颜之忧乐。”一天孔子闲居在家,子贡进去侍奉,看到孔子脸色忧虑。子贡不敢问孔子忧什么,便出来告诉颜回。颜回便拿起一把琴边弹边唱。孔子听到后,果然召颜回进屋,问颜回为何自己独乐?颜回则问夫子您为什么独忧?孔子说,你先说为什么独乐?颜回说,我过去听夫子讲过“乐天知命故不忧”,所以我就很快乐。孔子表情非常严肃,等了一会儿才跟颜回讲:我有讲过这个话?是你理解错了,这是我过去讲的话,请你用我今天所讲的做为正理。你只知道乐天知命是无忧,你不知道你所理解的乐天知命还有一个大忧患。“乐而知者”并不是古人所说的乐天知命,“无乐无知”是不以境界转移而变化、不为杂念私欲所干扰的乐和知,这样才是真乐真知。只有做到了无乐,才无所不乐;做到了无知,才无所不知;做到了无忧,才无所不忧;做到了无为,才无所不为。听到这些,颜回面向北面向孔子行君臣之礼,作揖拜谢说,我懂得其中的道理了。江谦最后总结说,只有悟透无乐无忧的根本所在,才会真正明白孔子颜回之乐的本质。
颜回听得明白,悟得透彻,立刻进入境界,并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为道而乐,为仁而乐,实为好学的典范,实为真乐的丰碑。难怪孔子在这里盛赞颜回,连续两次称道“贤哉回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