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语小识︱陆棱子木头

这是村庄物语第198篇原创推送

农耕时代的皖北大地，民风淳朴，惟务农桑。普通皖北村人种庄稼还行，文的一面，要差池得多。很多人，祖辈都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大老粗。

但他们也有文的时候。比如，他们说“陆”，很多情况下就是说“六”。较为典型的，就是“陆指子”——多了一个小指；“陆棱子木头”——木块的棱角多。听起来，也蛮有学问的不是？

早先，皖北农家的一应家具，从桌椅板凳，到喜床大柜，都是放了自家房前屋后的树木，请木匠到家打指。木匠呢，拉开大锯，把那圆滚滚的木头，锯成可用的木料。这些木料，长短不一，但都是很多棱角。以一个长方体计，该有八个棱即八条边，八个角。也有“抹角”的，棱角就更多了。而皖北人常说的却是陆棱子木头。我猜，这该是一个约数，言其棱角多，非确指。

但皖北人说过陆棱子木头之后，往往还会加上一句——没走圆眼钻过。有些类似于谚语、歇后语的结构。异乡人听来，会有很多疑惑：陆棱子木头何指？它为啥要钻圆眼呢？粤语的说法，无厘头嘛。

皖北村人的话语中，习惯打比方，而且习惯拿寻常事物比作人。从修辞的角度说，比喻也好，借代也好，虽然很难分得清，但他们家常便饭一般，张口就来。这个陆棱子木头就是。它常常指称那个性强，动辄就任性行事的年轻人。

在皖北大地上，不论是家族中的老辈，还是家庭中的长辈，都对后辈中的陆棱子木头，抱有相当的警惕。因为对这些不谙世事的小年轻，不加约束，一味任性下去，后果会不堪设想：或者少有人缘，人家都不跟他沾边；或者闯下祸端，一大家子人都跟着受连累。

那么，啥叫没走圆眼钻过呢？颍淮人的意思是，有棱角的木头从圆眼钻过，棱棱角角就会磨平，成为一根相对圆些的木头。那棱角，借指一个人的不合时宜的秉性，行事的任性。那圆眼，恐怕就是吃亏了——莽撞、冒失的小青年，惹了祸，撞到南墙上，必定撞个大疙瘩。吃了亏，才能长记性。从圆眼钻过的人，他的人生经验就多，阅历就丰富。等到他成长、成熟以后，同样会对晚辈摆谱、讲经——陆棱子木头，没走圆眼钻过。

当然，老辈人说起这话来，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在。有的人家，孩子闯了祸，还硬着头皮不认错，始终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他的父母教训起来，通常都是咬牙切齿的：陆棱子木头，没走圆眼钻过。

古往今来，皖北农人都是憨憨厚厚的。他们讲究的是不惹事，少惹事；追求的是一生平乎，一世安稳。要做到这些，不去掉身上那些棱棱角角是不行的。因为那一棱一角，都是惹是生非的祸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