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岁佳作丨应敏明:灯火可亲
灯 火 可 亲
应明敏
小时候我们家每年过了农历十二月二十,母亲就会请小镇上有名的书法家给家里写上幅大红春联,内容无非是辞旧迎新、祈祷祥和,父亲就会忙碌地找来梯子,给自家门口挂上红灯笼。也就是从那个时间点开始,陈旧的小镇也就一下子,因为有了看不完的红春联和红灯笼,就热闹了起来。本来小镇的冬天,户户不到晚上七、八点钟就熄灯了,但这时候户户喧闹,灯笼不眠。我有位亲戚是画家,今年早己年过七旬,他就越老越是想念孩提时的春节,快过年了,他就回忆着画了一幅叫《旧年》的画作,画中描绘了江南小镇的春节,画的是小桥流水、街巷人家,画中有对联、灯笼、小孩,鞭炮……
春联、灯笼、鞭炮是那年月春节必然的风情,而舞狮、跳桌角、唱大戏则是春节的高潮。我们县里的一市、岔路、梅林、大佳何等村镇的舞狮传统悠久,到了春节一定会不约而同地上城闹春节。宁海历史上隶属台州,民风剽悍,许多村镇除了舞狮还要跳桌角。舞狮的壮汉和青年,基本上都是村镇女人眼中的喜欢的汉子和小伙子。一些村镇的舞狮队都会从乡野一路向小镇舞来,引来沿途观者无数。当舞狮队舞到镇上的闹猛处时,他们就会铺上红毯子,摆上八仙桌,二、三支来自不同村镇的舞狮队,就开始比拼跳桌角的功夫,腾挪转移,凌空狮舞,赢的镇上的人们热烈的掌声和喝采声无数。
那时候春节,宁海几乎每个村子都会请农村戏班来唱大戏,恭贺新禧。宁海的冠庄、草湖、竹口、石舌章有唱京剧的"大京班",隔水洋、上金有唱乱弹的"乱弹班",一市、长街有从嵊县传过来的唱越剧的"滴答班"、小镇有唱平调会耍牙的"平调班",戏班子大多数是临时搭起的"草台戏班",绝大多数唱戏人都是本村本镇人,忙时农活,闲时戏曲,年年春节唱戏不衰。那时候农村唱大戏都会放在村子的祠堂里,而每个村的祠堂里几乎都有几百年历史的古戏台。宁海的古戏台,闻名遐迩,藻井五彩,栏杆朱红,极盛时有古戏台几百处,如今还遗存一百二十座。春节期间,每个村的祠堂夜里都灯火通明,喜气盈盈。一般唱大戏短则几天长则半个月。唱戏时,全村人倾村而出,都围在祠堂里看戏。平时乡亲们再熟悉不过的土脸灰面本地的会唱戏女人,春节时一经浓妆,穿着古戏装上台,凤冠霞帔,声音莺啼,扮相可人,色惊乡人。
春节除了一些传统的文化活动,其实最重要的是守年夜和拜岁。春节临近了,小镇上有在远地工作的人们都要带着各种物品返乡了,许多父母亲也都是早早的在等待着子女的归来。许多老人看到子女的归巢,家人的团聚,一年的辛苦、劳累和牵挂也都就此放下了。除夕年夜饭开始前,家家户户都要摆上牺牲和豆制品祭拜祖先福泽,感恩自然的馈赠,祈求来年的风调雨顺、平安健康。除夕团圆饭是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家人们团聚会吃上好长时间。我们家也一样,我小时候家住在桃源路上,春节时颜公河两岸依然梅花斗俏,杨柳吐嫩,夜幕下大年三十的桃源路上商店都己歇业,但店门口的灯笼依旧红烈,街道的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食品的浓浓的香味。我们家过年三十,母亲一般都会炖上鸡鸭,蒸上鱼虾,煮上煲汤,汤上汤圆,父亲会呷上点小酒,平时挺严肃的父亲,还喜欢会唱上一段京剧样板戏《白毛女》中杨白劳的那段:"我家的喜儿有花戴"。那晚我们姊弟就会紧紧地围着父母,那种家庭团聚的幸福无以言表。那晚不只是我们家,小镇上家家户户的灯火都会亮的很晚。
除夕过后,春节我们的主要活动就是拜岁。我们家乡的风俗是拜岁主要去拜母亲娘家的亲戚,我们从初一开始,就轮流去外公外婆娘舅姨娘家拜岁,宁海民间有句谚语"外甥吃鸡腿",每年外公外婆娘舅姨娘都会为我们这些外甥、外甥囡准备上鸡腿。我三位漂亮的姨娘还会为我们扎出漂亮的毛兔灯,拜岁后的晚上回家,我们就会提着闪亮的毛兔灯,一蹦一跳地穿梭在回家的小巷里。
除了娘家人,母亲还会带我们去平时常有走动的远房亲戚家拜岁。我们家有位远亲住在山里,我曾跟着母亲去山里拜岁,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一包红枣,一包“油煎枣”,一包红糖是山里人的奢侈品。冬天山里冷,农闲在家,户户有火塘。那春节更是山里人一年中最闲的时候,一家人大大小小足不出户,整天围着彤红的火塘烤火,火塘的火是柴木烧的,房间里也就散发出各种木头的香味,火塘上还吊着一个铜制或铁制的大茶壶,在火塘边大人煮茶喝,小人煨番薯、年糕。尤其恰逢大雪天,屋檐下冰凌尺许,屋内温暖如春,这情景晃若隔世。在山里拜岁的那天晚上,我也围在火炉旁,兴奋地煨番薯年糕吃。母亲说,那晚我就在火塘边熟睡到了天亮。
小时候每年腊八过后,就期待着、等着过春节。江南的春节湿冷,但人们心地暖和,户户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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