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邦德:情倾墨池一甲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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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倾墨池一甲子

李丹萍 | 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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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 篇

明永乐以降,老家缑乡宁海便鲜有大贤巨儒问世。我始终觉得,这与永乐帝朱棣灭了方孝孺的“十族”有关。方孝孺是当时国人的读书种子和学问偶像,与他有师生关系的所有人,竟作为“十族”而被诛杀殆尽,达873人之多。从此,宁海的文脉被一刀斩断。

至20世纪,宁海出过两位名人,一是“左联五烈士”之一的柔石,二是“中国画四大家”之一的潘天寿。在那个民族觉醒的年代,他们血气方刚,追求个性,书写青春,向往自由。

在他们的身上,我似乎读出了宁海人镌刻在骨子里的群体个性:倔强的傲骨和不屈的节气。

-林邦德-

进入21世纪以来,若论宁海籍的文艺界知名人士,林邦德算得上是一个。他被宁波市政府授予首批“宁波市十大文化名家”荣誉称号,他的书法作品曾折桂被誉为书法的奥林匹克——中国书协主办的“十届国展”最高奖,那是一幅以潘天寿诗词为创作题材的草书作品。他说身为宁海人,他的很多创作都是以潘天寿为题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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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农民到书法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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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邦德出生于1957年,今年10月刚满一甲子。他的出生在那个年代,导致了“想吃奶时没奶吃,想吃饭时没饭吃,想读书时没书读,想工作时没工作”,这也是五零后出生的中国广大农村孩子的集体记忆。他在家里最小,排行老五,从小瘦弱。一直喜爱文艺的他,初中毕业后当了五年农民。期间,老觉着自己应该是个文人,不相信会在这儿当一辈子农民。

21岁那年,终于有一个机会让他洗脚上田,来到海岛上的隔洋塘小学当民办教师。一干就是三年多。到1980年,已到婚配年龄的他,为了逃避一桩与他表妹的婚事,他做出了与柔石、潘天寿奉父母之命成婚不一样的决定:参加高考、回绝亲事。那年夏天,他考进了奉化师范学校。毕业后又以优异的成绩分配到了当时宁海唯一一所省重点小学——城中小学。

林邦德与实验作品

在上世纪那个极度动荡的年代,想学书法可不容易,没有字贴,也没有老师。林邦德第一次看到字贴已是十七八岁时,当他从朋友处看到一本由上海书画出版社出版的周慧珺行书《鲁迅诗歌选》时,如获至宝,于是借来日夜临习,细心揣摩,这算是他吃的书法“头口奶”。“文革”结束,才有了出版的古帖,从唐楷《柳公权玄秘塔》到《颜真卿勤礼碑》,他开始渐渐积累楷书基本功,弥补先天不足。

陈丹青说过,艺术家、学者其实都是天生的。“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情,什么也拦他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假如按照佛教的观点来讲每个人都有‘三世’的话,我觉得我的上辈子一定是从事艺术行当的,正因为没做完该做的,这辈子再接着做罢了,就这么简单。”对于自己的书法人生,林邦德认为这是他的宿命。

-实验作品:《行草潘天寿诗》,材质:宁波广播电视周报-

当时宁海中学还有初中部,面向城区小学招生,以统考的形式一卷定胜负,导致班级与班级、学校与学校之间升学竞争十分激烈。林邦德承担的是毕业班主课教学及班主任工作,课业负担极其繁重。于是只得舍弃了原本不少的文艺爱好,只保留与教学本职工作有直接关系的书法。于是,他推掉了不少社交应酬,别人打牌喝酒聊天,他窝在寝室研习书法。几十年坚持下来,林邦德的书法作品从市县级获奖,直到频摘全国级奖项,他自己也慢慢走向学校管理岗位,由他担任校长的学校也成了全国书法实验小学。

进入新世纪,由于个人书法水平和教育管理能力突出,他先是调到宁波的一所书法特色学校当校长,后又到宁波大学担任书法副教授,专事宁波教师队伍的书法教育工作,并荣膺“全国书法教育先进工作者”称号。在高校教学岗位上,他把书法的种子撒向了更多的学校,书法作为世界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他希望能滋养更肥沃的传承的土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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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潘天寿的渊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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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林邦德艺术生涯不计其数的获奖作品中,有不少获大奖的作品都是以潘天寿诗词、画论为题材进行创作的。

看得出,在艺术成就的追求上,林邦德以家乡的这位大师级人物为“标杆”。

-实验作品:《瞻仰大师》(潘天寿画论草书长卷)-

说起他们之间,还是有一些渊源的。

林邦德妻子的爷爷,是潘天寿父亲潘秉璋的养子。潘秉璋是光绪二十四年的秀才,宁海冠庄一位有政治地位、有学识修养、家境富裕、德高望重的乡绅。当时,潘秉璋将亲生儿子潘天寿往纯艺术方向培养,将养子往实用艺术(雕花匠)方向培养,少时两人是很好的玩伴。

-实验作品:《雷婆头峰》,材质:外贸产品包装箱-

潘天寿对自己艺术行为认真严谨的态度,也影响了林邦德的创作习惯。潘天寿的内侄潘望霖曾跟他讲起过一件事情。早年潘望霖在浙大化学系念书,有一年暑期临近,潘天寿特地交待回宁海替他办一件事:到宁海亲戚朋友处把他以前送出去的字画能收的都收回来。“收画”的方式有三种:一是要回来,二是花3元5元买回来,三是用新作品去换旧字画。乡民纯朴,大部分都送了回来。暑假结束,当他把收集的两大梱早期作品交到潘天寿手里后,潘天寿竟统统付之一炬。这就是他对自己不成熟的早期作品的态度。

以致于,当有人向林邦德当面求字时,他通常答应事后给。“现场写字,一般情况很难保证一挥而就,完美无缺。如果把明显留有瑕疵的作品拿出去,一对别人不尊重,二对自己也不尊重。”林邦德说,他送的作品,无论是出于何种用途,都是经过反复斟酌反复创作的,有的可能要写上十几遍,甚至是几十遍,直至自己满意,才敢交出去。

草书六尺四屏条《潘天寿诗》

在书法专业圈内,林邦德的名声在外,国际、国内及省内来邀他参加各类书法展览活动的很多,但他会比较慎重,通常只参加纯学术性的,比如中国书法家协会和省书协及官方博物馆、美术馆等权威机构主办的展览,凡带有商业性质的展事活动一概婉拒。

因为与潘天寿父亲的这一层关系,十年前,林邦德了解到潘秉璋的墓地并不在宁海北乡冠庄一带,几经打听得知是在城南的某个地方,还专门约了几位书家前往“寻墓”,历尽周折终于寻到墓之所在,算是了却了林邦德那份心存多年的感恩意愿。

每每谈及潘天寿,林邦德总要多一份叹惜:“如果潘公还能多在世十年,那将会给中国艺术界留下多么巨大的财富啊。”十年的“文化浩劫”,潘天寿愤恨离世,时年75岁。这样的年龄,对于艺术生命来讲,还是青壮年。“假如把书画艺术比做“珠峰”,潘公已经到了8000米的高度,但还没登顶。”林邦德这样形容潘天寿的艺术生命。

八尺草书《方孝孺诗》-

今年是潘天寿先生诞辰120周年,林邦德参加了不少相关的纪念活动。

四月份,以宁海籍在外书画家的身份,参加了由国务院事务办公室交流局主办的“海峡两岸纪念潘天寿诞辰一百二十周年·大师故里系列活动”,特意创作了一件12米长的行草书长卷《潘公天寿论画绝句》,参加展览。现场笔会还创作了一件“凝其气,强其骨”的大字隶书作品,以表达对潘公感恩和敬仰之情。

四尺金文楹联《宪则昭明》-

今年第七期《中国书法》杂志为纪念潘天寿先生诞辰120周年,推出特刊“世纪回眸·潘天寿”专栏,刊出了6篇学术文章,作者有原中央美院院长潘公凯、中国美院院长许江、中国美术馆馆长吴为山等人,林邦德的《潘天寿书法的风骨》学术论文为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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创作、教书和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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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位书法家,艺术创作是立身之本。

作为一名书法教师,既要教好书,又要搞好理论学术研究。

“首为创作,次为教学,三为研究。”这是林邦德给自己的专业定位。

-六尺行草楹联《龙带鹤携》-

青春是用来折腾的。林邦德不希望在自己的艺术青春期老实本分、安稳守己。“我的书法面目还不是太清晰和稳定,还在动态变化中,因此,我还要做不断的尝试,来验证书法在表现形式上的各种可能。”2015年,他举办了“古道新履——实验书法作品展”,在传统书法中融入现代商业时尚的元素,让人大开眼界,但一年后他觉得这就是艺术青春期的“瞎折腾”。

-丈二草书长卷《方孝孺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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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作品:《生命之慢》,材质:珠宝广告纸-

“这幅作品写得最好,也是下一幅的草稿。”“不与今人比高低,但与古人相并论。”这就是林邦德基于艺术创作的追索和想法。他以先贤为参照标准,广采博收,不断摸索,不被一家所囿,“讨千家米煮一锅粥”,逐渐形成了具有独立个性的艺术主张。在他看来,作为一名有文化担当的书法艺术家必须以历史的维度去把握时代脉搏,锻造个人风格。只有做到不因袭古人、不尾随时贤、不重复自己才能真正称得上“当代书法艺术家”。《宁波创意》傅之庭在采访手记《游走于古典与现代之间》中写到:“林邦德身上,有文人的静气,也有侠士的豪气。其人其字,亦古亦今,很难将其囿于单一。其言行神情中,仍有一股子天然的诚挚与热忱,不戒备不遮掩,这让他时不时仍像个少年。有少年的英气与飞扬,又足够厚重,因此别具魅力。”

- 四尺隶书中堂《沈周诗》

2015年9月,林邦德以58岁“高龄”参加了中国人民大学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副主席刘洪彪开设的为期两年的“草书高研班”。刘洪彪是全国“德艺双馨”书法家,在当今中国书法界属于重量级人物,面对这位宁波“德艺双馨”书法家学生,他是以三个“足以印证”来评价的:

“林邦德的书法作品从六万多件来稿中被千淘万漉,过层层关卡,终脱颖而出,获得全国第十届书法篆刻展大奖,何其不易!传统功力、艺术才华、独特风格、文化素养,缺一不可!在四年一届的国展中获奖,足以印证其出类拔萃。”

“林邦德曾被评为‘全国书法教育先进工作者’,执编过浙江省义务教育书法教材,兼任宁波市书法家协会副主席。无论学术研究、艺术创作,还是教书育人、翰墨薪传,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足以印证其综合素养。”

“二〇一五年九月间,我应邀出席在宁波举办的一个书法展览开幕式,第一次与同为嘉宾的林邦德谋面。后来,他参加了中国人民大学艺术学院为我开设的草书专题研修班。客观地说,在很多方面,他是可以教我的,可他甘愿做我的学生。在与书法相关的多领域他都已取得了不俗成果,但他仍要在五十八岁‘高龄’之际投师深造,足以印证其虚怀若谷与大志远谋。”

-中国书协副主席刘洪彪在评阅林邦德的作品-

面对这样的评价,尤其是第三段中的“客观地说,在很多方面,他是可以教我的,可他甘愿做我的学生。”这一句,林邦德觉得担当不起,心理上无法接受。于是,就向刘洪彪老师提出要删去此句,刘老师却不同意,理由是,这正好可以体现一种新型的师生关系,而且也符合我的师友观:“未拜一师而能者皆师,交得一友而终生为友。”

-八尺隶书楹联《奉化雪窦寺联句》-

林邦德说:“教好书法是我的天职!”而在我看来,在当今商业洪流中,他坚持的“只上课,不办班”的做法,尤其难能可贵。他的观点是,一旦办班,就易于流俗,甚至会陷入其中不能自拔,这种过份看重市场的做法,最终会影响了书法教育。他的这种做法,俨然成了宁波书法界的一股清流,作为一个艺术家,我想这种“清高”也是必须的。“授人书法艺术,心留翰墨芳香。”不论是有偿的还是公益的,为了扩大书法受众面,他给自己制定了“百场书法讲座”的两年目标,至今已受邀在浙江大学、宁波大学、“天一讲堂”等主讲书法60余场次。

-四尺草书中堂倪瓒诗《岩居高士图》-

教好书法,需要学术理论的支撑。理论研究和探索也成了林邦德书法的一项主要工作。在书法学术研究上,他不遗余力地探索“笔法几何学”、“草书识记学”、“临摹精准要诀” “创临互通学”、书法“乐学法”等教学研究课题,并付诸于教学实践,极大提高了书法教学效果。但林邦德对此问题又是十分谨慎的,他绝不会为了写论文评职称而去标新立异树新论。在他看来,古人用一句话就讲清楚的书法问题,有些人为了博士毕业论文答辩、为了职称评定化而为十几万字甚至是几十万字的职评论文,是毫无意义的。

林邦德的身上这种“正气与傲气”和“清逸与清高”,不正是宁海地域的群体个性的显现吗?

-书赠中日友谊使者日本前首相鸠山由纪夫-

(本文作者系浙江永峰环保科技股份有限公司总经理李丹萍,闲余时师从林邦德先生学习书法)

□ 图文:李丹萍

□ 制作:天明小子

□ 审核:水东居士

□ “宁海县乡土文化俱乐部”出品

“传播乡土文化,弘扬宁海精神”,感谢“宁波东胜”对“乡土宁海”微信平台的支持。赐稿邮箱nbnh3889@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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