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句大多是偷来之“一枝红杏出墙来”

途中见杏花

唐·吴融

一枝红杏出墙头，墙外行人正独愁。

长得看来犹有恨，可堪逢处更难留。

林空色暝莺先到，春浅香寒蝶未游。

更忆帝乡千万树，澹烟笼日暗神州。

杏花

温庭筠

红花初绽雪花繁，重叠高低满小园。

正见盛时犹怅望，岂堪开处已缤翻。

情为世累诗千首，醉是吾乡酒一樽。

杳杳艳歌春日午，出墙何处隔朱门。

梅花寄所亲

唐·李建勋

一气才新物未知，每惭青律与先吹。

雪霜迷素犹嫌早，桃杏虽红且后时。

云鬓自黏飘处粉，玉鞭谁指出墙枝。

老夫多病无风味，只向尊前咏旧诗。

马上作

宋·陆游

平桥小陌雨初收，淡日穿云翠霭浮。

杨柳不遮春色断，一枝红杏出墙头。

偶题

宋·张良成

谁家池馆静萧萧，斜倚朱门不敢敲。

一段好春藏不住，粉墙斜出杏花梢。

游园不值

宋·叶绍翁

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一枝红杏出墙来”为南宋江湖派诗人叶绍翁的名句，其擅长七言绝句，出此佳句，人遂不疑其有自来。溯源辨流，盖出于唐诗人吴融、温庭筠、李建勋，三人生当同时，以温庭筠稍早，以句论，与吴融句最似，至陆游一字不换的窃来，张良成又窃而略改，然最不好，妙手空空当归叶绍翁，此句从唐至宋，一再被盗，到叶绍翁手里，遂据为己有，若问人“一枝红杏出墙来”谁写，人必异口同声叶绍翁，而不知其他人也。

同样是抄窃，为什么有的成功，有的不成功？对于这种现象，钱钟书在《宋诗选注》说“或则和其它景象掺杂排列，或则没有安排在一篇中留下印象最深的地位。”由钱钟书的话，可以给我们的启示是一、作为绝句，一首中好句的位置是关键；二、绝句的意像不能多而杂乱。程千帆先生在《宋诗选注》中说“如果在沿袭中还能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许还是应该受赞赏的。正因为如此，读者便从来有意忽略晏几道《临江仙》中的'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是这位词人攮夺五代翁宏的诗句以为己有；也不追究叶绍翁这首诗和陆游那首诗的后半如此相近。”

出墙的红杏这句叶绍翁之所以比其他人写得好，除了钱钟书先生所说的把之安排在了一首中最好的位置外，霍松林先生也有精到的分析：“这首诗的好处之一是写春景而抓住了特点，突出了重点。这首诗的好处之二是以少总多，含蓄蕴藉。这首诗的好处之三是景中有情，诗中有人。这首诗的好处之四是不仅景中含情，而且景中寓理，能够引起许多联想，从而给人以哲理的启示和精神的鼓舞。”

陶文鹏在《论陆游的七言绝句》一文说“从诗的构思章法、第三句的铺垫转折，特别是第四句几乎完全相同来看，叶诗其实模拟甚至可说是剽窃了陆诗。陆游才是这首理趣诗经典的原创。”不可否认，叶绍翁在创作这首诗时，是读到了陆游这首诗的，甚至是对这句诗的渊源有所了解，应该是分析来了诸人的得失，才写出如此精彩的诗作来的，说是模拟也好，剽窃也好，总之，在“一枝红杏”这个意象里，《游园不值》无疑是最好的，也是最广为流传的。陶先生其实不知道陆游才是剽窃了吴融，一字不改，照单全收。可见，好诗无妨抄与剽，佳句大多是偷来。（梅嶺202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