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豪杯中外诗歌散文年度赛入围展：223号赵娜

戳下方大赛标题—

文豪杯中外诗歌散文年度赛 征稿（2020）

《父亲出殡那天》

赵娜

父亲出殡那天，是个冬日，寒风刺骨，没有阳光。

我默默地跪在父亲旁边，父亲身上盖着白单，脸上蒙着黄布，就像深深地熟睡一般。没有人打扰他，更没有人去叫醒他，他就这样，一直睡着......

隐隐约约感觉父亲身上的白单，似乎在跟着父亲的呼吸，一起一伏，像极了小时候骑在父亲宽阔的背上感受到的呼吸声，温暖的，舒适的，安心的。五六岁的我，还是个懵懂的小女孩儿，父母的掌上明珠，每天享受着来自父母的爱。那时的我，最喜欢的就是骑在父亲背上或者脖子上，让父亲把我高高托起。母亲却在一旁笑弯了眉毛。阳光透过玻璃，照在房间的地上，见证着一家三口简单的幸福生活。

那是假的，父亲已经走了，我在心底默默地告诉自己。我知道，白单不会动，父亲再也不能把我驮在背上，架在脖子上，任我欢乐。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现在才是凌晨三点多钟，今晚是第三天守灵，我知道，再过两个小时，父亲就要离开这个跟我一起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家，去到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独自一个人。记得初中转学的时候，我也是独自一个人，将要离开从小长大的家乡，到市里去上学，去生活。那时从来没有离开家的我，像是一只离开了集体的大雁，孤独，未知，茫然。父母似乎感受到了我内心的无措，经常在周末从老家跑到市里来看我，给我带来爱吃的水果，为我做一顿喜欢的饭菜。父亲炒的肉特别好吃，外焦里嫩，酥酥软软，嚼在嘴里，香气一直从口腔蔓延到了肠胃。曾经向父亲讨教炒肉的妙招，父亲总是哈哈一笑：“不是只靠火炒就可以，刀工也很重要，你是学不会了。”当时的我一噘嘴：“那就不学呗，反正你会炒。”现在的我想想，哪有学不会的炒肉，父亲是不想我辛苦而已。那时，独自求学的我，总有父母的看望和陪伴，但是现在，父亲却只能一个人走。

家里陆续来人了，我知道，父亲要离开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看看外面，天还是没有亮。家里的声音越来越嘈杂，来人越来越多。有人在看望正在哭泣的母亲，有人在问家里还需要什么样的帮助，有人在父亲旁边小声说着话，有人在屋子里默默地陪着我。现在看看，因为我还未出嫁，父亲的灵旁，只有我一个人在跪着，好生孤单，冷清。回想我从初中开始，就在外求学，一直到现在，十几年了，我不在家的日子，只有父母相互作伴，少了孩子的嬉笑声，一定也是格外冷清。初中毕业时，曾跟父亲说大话，等我长大毕业工作了，一定把你和我妈妈接到北京去。父亲的脸一下子乐开了花，连眼角都是笑意，对着母亲说：“看看，到底是我闺女，就是不一样。”可是我长大了，毕业了，却没有实现当时的承诺，非但没有能够把父母接到北京，甚至因为刚毕业，工作不如意，还需要父母时时贴补，而且一年也不能在家住几天。我这几年带给父母的，是我自己无法体会的更多的孤独。

“我们八个人抬灵。”隐约听到这句话。是时间到了，要走了吗？真的要离开了吗？看着父亲的身体，被缓缓抬起，周围充满了哭泣声，我的两只胳膊，分别被人架起，跟在父亲后面。我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怎么做，只是任由身体被架起的胳膊支配，大脑空空，无意识地走着。父亲被抬出了家门，我好想叫住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但是我知道，不会有回答，更不会有日期。父亲出了家门，永远地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家。

灵车已经在前面等着，父亲上了灵车。我被扶到灵车前面，跪在地上，前面有一个盆，耳朵边有声音告诉我：“孩子，使劲摔，越碎越好。”我机械地拿起那个盆，用劲全力摔了出去。我不知道摔得怎么样，碎不碎，因为天还没亮，因为眼前模糊一片，因为大脑嗡嗡作响，来不及反应，更没有时间细看，我又被扶着走了。这次，我跟父亲都在灵车里了——我要送父亲最后一程。

在灵车里，我看不到父亲的身体，他已经躺在冰冷的棺材里了，我的手只能摸到棺材。这是我最后能够跟父亲没有距离感地说话，虽然隔着棺材，但是，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嗓子有点呼吸困难，喘不上来气，还有点疼，说不出什么太多的话，我就是心里不想让父亲走，不想让父亲离开。于是我一直在跟父亲说，爸爸，有时间一定要来看我，我就在家里，等着你回来看我，托梦也可以，只要回来看我......

“闺女，放假以后记得早点回来看我和你妈，别老在学校里待着不回来。”上大学后，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父亲的这句话，每次我都说知道了，但是每次放寒暑假，照样要在学校多逗留几天，跟同学一起玩够了才回家。每次父亲都是呵呵笑过去算了，或许等待我回家的日子，是父亲最孤单的时候，但是他从未说过。母亲告诉我，每次父亲知道我要回来的时间后，那么，在我回家的前一天晚上，父亲一定是睡不着的，他会不断跟母亲说：“明天的这个时候，闺女就回来啦。”等待，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煎熬。现在，换我来等你回来，父亲。

车，停了。父亲被人从车上抬下来，进了“遗体告别厅”。我想到父亲在世的最后两年，受了病痛的很多折磨。父亲是在我大学毕业的第二年，被查出直肠癌晚期的。这时的父亲，才51岁。手术没有成功，病变部位粘连膀胱，尿道，睾丸，无奈，打开的腹腔又被重新缝合，父亲的肚子上多了一条长长的手术刀口和一个造瘘，手术失败，父亲白白受了一次罪。最开始不敢告诉父亲，他以为手术成功了，却发现我和母亲还在多方打听求医，父亲不解地屡次询问，母亲这才对父亲说了实话。父亲没有说什么，沉默了好半天，才说了句：“没事，日子该怎么过，还得过。”患病的日子，父亲经历了多次住院，化疗，放疗，吃过中药，看过偏方，最后大小便失禁，受了很多罪，还是走了。

遗体告别。看着水晶棺里，慈祥的父亲，那么安然，那么真实，实在不敢相信，父亲就这样离开了我和妈妈，这一年的他，只有53岁。“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跟着主持人的音调，大厅里的人都在无声地鞠躬，没有人说话，似乎这一刻，连天地都停止了运行。

父亲被人从水晶棺抬了出来，重新盖上了脸，要被送去火化。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睁开搀着我胳膊的手，冲着父亲喊：“让我再看一眼，让我再看一眼爸爸，我要看一眼爸爸，我要看爸爸......”我一声声地哽咽着哭喊，使劲向前伸着胳膊，身体却被死死拽住，动弹不得。我不能就这样放弃，我要最后再看一眼爸爸，我知道，一旦爸爸火化，我能看到的，就只剩爸爸的照片了。我不要，我不要，我要看爸爸，我要最后看一眼爸爸。“闺女呀，你连婚也没结呢，我要走了，就剩你和你妈妈了，可怎么生活呀。”父亲临走前几天，还在嘴边念着。父亲走的这天白天，还笑着对邻居叔叔说：“这是我闺女，以后帮忙给介绍一个好小伙。”我知道，父亲总是放心不下我的。没曾想，当天晚上，他就永远离开了我。现在，如果我不再看一眼父亲，就真的，这辈子，再也看不到了。“让她看一眼吧。”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父亲脸上的布，被拿开了。我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脸庞，我不想说话，不敢眨眼，我生怕自己一说话，一眨眼，就少看父亲一秒钟。“孩子，跟爸爸说，一路走好。”我机械地，无力的，没有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爸爸，一路走好。”

父亲被送进了火化室，再也看不到了。手里捧着父亲的骨灰盒，沉甸甸的，轻轻抚摸着带着寒气的盒子，心里一直在重复着一句话：爸爸，一路走好！好心的邻居阿姨告诉我，父亲走了，也不用受苦了，闺女，你要好好照顾你妈妈呀！是啊，爸爸不在了，我一定要好好照顾孤身一人的妈妈。

今天，距离你离开我和妈妈，已经八年了。爸爸，你离开我们那么早，让我无时无刻不在惦念。从你离开的那一刻起，我才体会到”子欲孝，亲不在”这句话的含义。尽孝，不分早晚，也不是用给钱多少来衡量的，尽孝，是一颗心，是一段陪伴的时光，是温柔的话语，是每天睁开眼，看到彼此的幸福。孝心，是不能等的。有孝，有爱，就是幸福的一家人。

作者简介：赵娜，河北邯郸人，80后宝妈一枚，平时喜欢写点自己喜欢的文字，最喜欢的运动是打羽毛球。

微信昵称：似柳如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