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黑磨坊》后记:南沟口,故乡的记忆终生难忘
南沟口,故乡的记忆终生难忘
——长篇小说《黑磨坊》后记
文/于国良
我出生在商洛大山一个地图上查不出名字的地方,处于丹凤县和商南县交界花瓶子镇的一个小村庄,叫做南沟口,是石门村里的小生产队,方圆不足二里地,沟沟岔岔二十多条,二十一户人家十个大姓,分散居住在落差有三百多米的贾家沟、曹家院、全草洼和南沟里,不足百人的小村庄,父辈中有六个光棍,我们这一代,姑娘没有一个留在村子里,除了五个单身汉外,大都当了上门女婿,最远的生活在江西婺源,我是上世纪九十年代末落户关中礼泉的。
南沟口离国家五A级景区商南县金丝峡只有三十里,但山高水深交通极不方便,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也不曾想去游玩过。因为父母还在老家生活,我年年都要回南沟口,睡梦中都能清晰记得老家的人事和山山水水。
世俗的人总以为这儿是穷山恶水的山沟沟,但我觉得我的南沟口是精神特别富有的地方,父辈中有石匠、篾匠、木匠、撬猪匠,几乎人人都是匠人,还出过抗日英雄、革命干部、军人和教师,我这一代和下一辈中,大学生特别多。村里的乡亲都爱读书,家家买书交换着看,南沟口几乎就是分散的图书馆,安子哥喜欢《隋唐演义》《说岳全传》《薛刚反唐》,全正叔爱看《铁道游击队》《林海雪原》,年娃、怀平、德民喜欢武侠小说,金庸古龙梁羽生的书买全了,我大哥爱看《麻衣神相》《奇门遁甲》,我一直崇拜著名作家贾平凹,他的作品,我几乎没有漏过。
我在南沟口生活了十七个年头,三四十年来,村子里的事记忆深刻,清晰的感觉就发生在昨天。我小时候,全国都分田到户了,在贫瘠的土地上,南沟口还坚持了多年的合作社,大家一起干活一起吃饭。农闲时走村串户说古今,既是没有死人也能到处听人唱孝歌。但生活中充满了矛盾,从计划生育到退耕还林,大到修路拉电结婚嫁女安葬老人,小到兄弟不和邻里纠纷,纷纷杂杂的事在我脑海里常年挥之不去。山外的人看不到南沟口热闹而悲壮的世事,但南沟口人着实是受了外界社会经济文化的影响,人的信仰价值观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冥冥中,有一种力量在召唤我,要我将这村庄里几十年来上演的悲欢离合的故事用笔记录下来。
我只是在西安都市里的农民工,为了生计,我开过书店,卖过菜,当过裁缝,我要夜以继日地劳作,养活我的妻子儿女。在繁忙辛苦地打工生涯里,故乡的人和事一直纠结着我,忙里偷闲,见缝插针,我开始了长篇小说《黑磨坊》的创作,这一写就是断断续续十多个年头。
但《黑磨坊》绝不是我的故乡南沟口三十多年来的生活零碎记录,我觉得,在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来,农村翻天覆地的变化,不仅是体现在物质上,更是对人们心灵上的颠覆,我渴望像故乡一样的村庄不要在历史中消失,甚至希望能够用手中的笔让像南沟口一样的山村变得更加美好。
这是一个讲述秦楚交界深山里农民在改革发展中的悲壮故事。黑山沟是我虚构的一个地名,男主人公黑娃就祖辈居住在这个地方,父亲是一个石匠,他在清贫的生活中没有改变初心,坚持多年献身山区教育,妻子的离去和父亲的去世都没有使他丢掉立志发展山村教育的坚强意志,终于走向成功。女主人公梅花是黑娃的媳妇,她虽然追求时尚向往城市生活,在现实的逼迫中和黑娃离婚,在州城多年闯荡,嫁给了城里人高策划,但城乡的文化生活差异使她并没有得到幸福,甚至最终孤独地疯掉。梅花是有文化并且善良的农村女性,这篇小说绝不是对梅花向往城市美好生活的批判,只是想述说农村农民渴望改变命运是多么地艰难。代表农村霸权文化没落的罗胜利从权力走向犯罪最终在犯罪中死亡,而代表农村希望立志改革的外来青年白志鹏却让穷困的山村奔上了小康。这是我对农村理想未来的展望,白志鹏、高策划、苟慧慧这些出生在城镇的人来到黑山沟安家创业,州城遭到变故的企业家赵家有,在都市生活贫困的雷瘸子韩梅花都回到故乡,他们经过权力、爱情、财富的洗礼,最终选择了山清水秀的黑山沟。也许,在都市日益拥挤雾霾频发的未来,《黑磨坊》中虚构的农村美好生活将会成为现实。
小说是十多年前就开始动笔了,在为生计奔波的日子里一直断断续续地写,黑娃梅花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从来没有离开过,常常出现在夜晚甚至白日的梦中。小说写到十多万字的时候,我妻子的二姐从四川来礼泉做客,成为了小说的第一个读者,她彻夜未眠,甚至还流出了眼泪,问我:“黑娃就是你的生活原型吗?你俩个可要好好的。”我微笑着回答:“二姐,这只是虚构的小说,请勿对号入座。我会权衡写作和生活的关系,维护建设好这个家的。”
但生活是非常现实又极其艰辛的,二十多年来,我在文学创作上能有点小成绩,以至于在艰难困苦的生活中完成了长篇小说《黑磨坊》,除了儿时作家梦想依然顽固外,我要特别感谢在创作道路上多年来指导和鼓舞我的文坛师友,感谢在工作和生活中给予无私关怀和帮助的领导同事,更要感激我的亲人对我看似好笑的理想与爱好的支持,尤其是我的爱人承揽了纷杂的家务,照顾老人,培养一双儿女,挑起养家糊口的生活重担,放任我把好多能够发家致富的宝贵时间投入到多年被边缘化丝毫不见一丁点儿经济效益的文学创作中来。
我家兄弟四个,我排行老三,读书不多,只有高中文化程度。我心里知道,要想在自己基础如此薄弱文学又不景气的年代,实现作家梦想是何其的艰难。在西安李家村当裁缝打工的日子,每天只能休息五个多小时,连完整阅读一本书的时间都没有,但就在这样艰难的日子,我硬是挤出时间分别参加了陕西日报社举办的通讯员培训班和北京鲁迅文学院报告文学创作班,被聘为陕西日报通讯员,拿到了北京鲁迅文学院的文凭,一直到后来荣获陕西省首届慈善文艺作品创作奖,加入省作家协会,被推选纳入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真的感觉到,文学缪斯女神已经微笑着向我款款走来,我几乎为自己的执着感动得多次流泪。
假如没有文坛师友的指导和鼓舞,我真不知道,我的艰辛的文学创作在和油盐柴米酱醋茶的选择中还能坚持多久。我想真诚地对文坛支持关心我的作家前辈和朋友说声谢谢,《黑磨坊》的创作断断续续十多年终于完成,是文坛的老师和朋友给了我莫大的鼓舞和希望。
我落户礼泉后结识了爱好文艺创作的赵德才老人,他是时任作家李若冰的通讯员。2002年,我采写的报告文学《新疆姑娘,爱和真情一起走》在《咸阳日报》头版头条发表,有幸被礼泉县作家协会编辑的《礼泉文苑》小说散文卷收录。赵德才老师受作协委托请时任省文联主席的李若冰老师作序。想不到李老在《欣喜与兴奋》的序言中提到了我:“于国良的《新疆姑娘,爱和真情一起走》写出了新疆姑娘与礼泉农村后生患难与共,不离不弃的高尚情怀,文笔生动,感人肺腑。”我激动不已,备受鼓舞,此后成为李老家的常客。著名作家贺抒玉老师多次勉励我“文学是相当艰辛的事业,值得我们毕生去努力”“有志者事竟成”,还多次给我送书写信,鼓励我坚持走好文学创作之路。
在西安打工的日子,我创办陕西乡音文学社,参加各种文学活动。著名作家原陕西省委宣传部副部长陈彦是我的商洛老乡,他鼓舞我坚持创作“让生命之树自然成长,让心灵之泉自由流淌”;著名作家贾平凹老师要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著名作家雷涛老师送我“清心”二字,我敬仰的京夫老师教导我厚积薄发,欣然提笔相赠“苹果熟了就会落地,不熟也不要勉强。”这是作家柳青的话,我知道他用来勉励我的深意。我去拜访省作协副主席商洛老乡方英文老师,他给我泡茶,知道我不抽烟,临走塞给我好多糖果,并叮咛我如何找乘坐地铁的路线。给我帮助的还有莫伸、常智奇、李星、岳勇、徐可雨等多位老师,至今想来仍然感动不已。
因为文学爱好让一个在生活最基层的打工者得到社会尊严,更让我的梦想变得不再缥缈和遥远。我还要感谢咸阳的作家李春光老师,是他极力推荐我献身无偿献血公益宣传,让我觉得写作爱好能为公益服务,体现了文学爱好的社会价值。程海老师鼓励我“日有所进”,郭群、杨焕亭、高鸿、杨波海、鲁曦等老师对我的写作都悉心指导过,和张有生、马腾驰、朱耀军、文源、张思鸿、王锦涛等作家朋友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十多年宣传无偿献血公益,虽然只是一名临时工,但被誉为生命家园的咸阳血站给我提供了有益写作的环境和平台。感谢我的几任领导和单位同事,在生活和工作中给予了我很大的关怀和帮助。最少在这儿,我还能每天有饭吃,完成工作之后,在夜深人静中能够坚持读书写作。比我年轻的作家朋友飞翔、彦群、魏锋、高恺、易平,都成功地走出了一条有各自特色的创作之路,我心里着急,过了不惑之年,我不断给自己打气。《黑磨坊》的后半部分,就是在这儿写作完成的。
在这人人追求金钱的浮躁年代,我真的是个另类,甚至曾经被嘲笑、误会和打击过。我先前的好多文友都放弃了写作,在经济大潮里抓住了机遇,过上了舒心的日子。一个有梦想的人也是要食人间烟火的,能够几十年来始终不忘读书写作,为我付出最多的,还是我的亲人,理解、包容和支持,他们让我艰辛的文学创作之路越走越宽。
《黑磨坊》里有我老家南沟口的影子。我爹是一位伟大的父亲,他十三岁的时候父亲病逝,奶奶改嫁,但我爹不仅学会了石匠和篾匠的手艺,还担任过多年南沟口的生产队会计。他不仅含辛茹苦供我们兄弟四人读书,还在这贫瘠的土地上盖起了一座又一座房子,除了大哥是在村子里娶的媳妇外,二哥、我和小弟都走出了大山。记忆中,我爹也是一个文艺青年,我见过他毛笔小楷手抄的《十里亭》七言叙事长诗。我妈出身在地主之家,受过的歧视不少,但我妈坚强乐观,她上过夜校,会写自己的名字。我们小时候,我妈是讲故事的高手,她记忆力特别好,几十年前和方圆数十里的人与事,她都知道底细,原原本本给我们讲的有声有色,我们也听得有滋有味。供养我们弟兄读书上学成家立业,我爹妈这么多年是特别辛苦的,但他俩又特别地乐观,在以凭证购买煤油的年代,我点灯读书,对我夜以继日的读书写作爱好,爹妈从来没有反对过。
我走出老家南沟口到城市打拼,一直到后来在礼泉安家落户的日子,生活并不是一帆风顺。好在,我的亲人都在支持着我,大哥资助我去学裁缝手艺,我借二哥和小弟的钱至今还没有归还完,兄弟之间多年相扶相携,手足之情终生都难以忘怀。最感动的是我的爱人,礼泉人以作务苹果为生,但苹果的价格一路下滑甚至入不付出,就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她挑起了生活重担,办起了农村幼儿园,在照顾老人培养儿女的同时,坚持自学,拿到了陕西师范大学文凭。对我的文学爱好,她从没有一句怨言,支持我用更多的时间来读书写作。
像记流水账一样罗嗦了这么多,我不仅是想说明《黑磨坊》创作的缘起和艰辛,我更想通过小说《黑磨坊》来阐述我的世界观和价值观,人生的幸福和烦恼都是比较出来的,社会要发展,尤其在农村,精神扶贫要比物质扶贫更重要。深山的女孩子嫁到城镇,城镇的女人又向往着北上广,甚至做了二奶小三还引以为荣。社会要是长期这样发展下去,肯定是要出问题的。我们毕竟是个农业大国,需要建设美丽乡村,农村再也不敢这样荒芜和消亡了。我又是个爱胡思乱想的人,拉近东西差距,为什么不可以飞地管理呢?精准扶贫就是要全部搬迁吗?能治理乡村的不一定是村长,也可以是企业家啊。我提出了“飞地管理”“村庄企管”的理念,但有人笑我神经病是杞人忧天吃饱了撑的,于是,我在小说《黑磨坊》里写到了高策划、白志鹏。
写完《黑磨坊》,我一下子轻松了许多,心里异常的平静。有作家说,创作一部长篇小说,犹如女人十月怀胎,冷暖自知,辛苦中伴有喜悦。十多年来,我一直牵挂着《黑磨坊》中的人和事,我有从孕妇到母亲般的体会。我的工作是繁琐的,要管理网站,又要创办报纸,还要参加各种宣传活动,每月要采写三十多篇关于无偿献血的宣传稿件。但我不觉得任何辛苦,挤出仅有的时间,对《黑磨坊》反复进行修改。我去给方英文老师汇报我的创作,他欣然提笔写到:“于国良同志痴爱写作几十年,成果比较显著,长篇小说《黑磨坊》写乡村老师和普通百姓奋斗人生。充满正能量,请予支持关照。”回到咸阳的那一个晚上,我泪流满面。
多年来,文学给了我生活的温暖和坚持创作的动力。当党和政府将文化自信上升到国家高度的时候,我欣慰地感到,经过三十多年漫长的荒芜和萧杀,文学真正的春天已经来了。文运和国运相牵,文脉和国脉相连。我连日来彻夜地亢奋着,开始反思多年来被我束之高阁上百万付出心血的文字,轻轻地擦去灰尘去耐心整理,敝帚自珍,我不仅是孤芳自赏,还希望那些稚嫩的文字能够见到阳光。非常感谢省文化厅对文化自信的超前践行和责任担当,我有幸被推选纳入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在文化厅和西北大学联合举办的培训班上,神圣的文学殿堂里,我像一个虔诚的信徒,倾听李国平、高建群、杨乐生、穆涛、红柯、张清华、吴克敬等大家的讲座,既是文代会政策的传达和创作知识的理论培训,又是吹响了文学陕军再次出发的号角,使我如沐春风,心潮澎湃。
文人之笔,理应劝善惩恶。新时期,党和国家赋予了文艺工作者尤其是文学艺术创作者振兴民族精神、弘扬真善美、实现中国梦的神圣使命。我突然感觉到肩头沉甸甸的责任和心中百倍的自信。《黑磨坊》是我献给百人计划的第一份答卷,也许还不够完美,仍有许多需要修改完善的瑕疵。但这只是一个开端,我会沉下心来,深入生活,静心创作,拿出更好的作品回报祖国和读者。
春暖花开的时候,我又一次回到商洛大山的南沟口看望爹妈。黑山沟不是南沟口,但我理想中的精神胜地是相通的。我欣喜地看到,这几年的故乡南沟口,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地方,也有了令人惊喜的变化。虽然人口在不断的减少,但国家对环境保护很重视,在不断地加大投资,作为一江清水送北京的水源地,河道修了绿色的围栏,山水是格外地好。庙沟河从南沟口缓缓流过,注入白玉河,流入州河,再加入汉江,与长江交汇。家家户户忙着种香菇,从河南、湖北开车来的客商络绎不绝。我又看到了新亮点,安子哥的儿子娶回了一个关中姑娘,在县城的新房里置办了酒席,满村欢喜。
感觉遗憾的是,南沟口的老人正在一茬一茬地离去,年轻人越来越少,这儿已经留不住下一代人躁动的脚步。爹妈身体还好,只是显得苍老了许多,我做好了把爹妈接到关中来的准备,这不仅仅是尽孝,他们不但养育了我,还给了我创作的灵感和源泉。在以后的日子,我妈将会给我讲述更多故乡的人和事,我手中的笔也将像我爹年轻时使用过的錾子一样,在坚硬的记忆中,开凿出耀眼的火花。
2017年4月8日 于咸阳
于国良,陕西丹凤人,毕业于北京鲁迅文学院报告文学创作班,咸阳市作家协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陕西日报》通讯员,陕西乡音文学社社长,《西部献血》报编辑、记者。喜欢散文、诗歌、小说和报告文学,热爱公益,多年来致力于无偿献血公益宣传,曾获陕西省首届慈善文艺作品奖,入选陕西文学艺术创作人才百人计划。著有诗集《记住奥运 记住北京》,散文报告文学集《一棵樱桃树》、《天使的心愿》、《感谢您挽救我的生命》和中短篇小说集《夏威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