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锡腾——回忆老营长张文明二三事
回忆老营长张文明二三事
二师汽车四连/史锡腾
1970年夏秋之交,铁道兵二师汽车营在石泉成立,我从六团汽车连调到汽车四连,成了汽车营四连的一员。巧的是,新建汽车营的首任营长就是从六团汽车连的调过来的老连长张文明。
在六团汽车连时,由于我是中途从施工连队调过去的,待的时间短,从1968年10月份到1970年5月份,也就是一年半多一点,加上不是他带领着车队在外面跑长途,就是我们经常在其它连队住勤,大家你来我往基本上不在连队落脚,因此能见到老连长的机会不多。偶尔看到他,见他身体壮壮的,脸庞黑黑的,面部表情特别严肃,加上又听说他是1946年参军的老兵,心里有点害怕,根本不敢主动上前与他打招呼。
后来知道,老营长1946年从吉林参军,除了经历过解放战争,还参加了抗美援朝和援越抗美两大出国作战任务。据说他在战场上很沉着勇敢,抗美援朝时,有一次冬天开车执行任务后返回,由于防空袭的原因,夜里行车不能开灯,仅凭着地面上的一点雪光前行。不料有一次车行到河边,才发现前面的桥被炸断了,一下子来不及刹车,车直接冲向了河里,幸好由于河面上结着一层厚厚的冰层,才避免了汽车掉到河里去的险情。还有个传说,说他在越南战场上见到路边有钢珠弹,就走过去用脚一一踢开,扫除了前进路上的障碍,这简直是个脚踢钢珠弹的扫雷传奇。
他曾经是龙桂林主任身边的警卫员,保卫了首长整整六年。时间长了,龙桂林主任为他的前途着想,要他下到部队去当个排长,谁知道他对首长说:
“我这个人沒有文化,就怕当不好这个排长。你干脆让我去学开汽车吧!”
首长一听,说:“那好,你就先下到汽车连队学技术吧。”
于是他下到了汽车连。我们到部队时,他已经是六团汽车连的连长。
张文明连长文化虽低,但他讲话干脆利落,没有废话,工作作风举重若轻,抓大事得心应手,在连队里威信很高。不过,他对他的部下都很尊重,从不乱批评人,与连队其他干部也配合得很好。张吾兴指导员是1955年的兵,在他眼里完全是个新兵,但他并不摆老兵的架子,却放开手脚让他大胆管理。当年在连部当文书的叶务生老战友回忆说:
“每每他们两人在一起商量连队工作时,总听他说,指导员你安排就行,谁不听话你让他找我!”
由于连队管理得好,一度被评为四好连队。1968年下半年,张吾兴指导员还与本连的一等功臣何为华一起到北京去参加了全军四好连队五好战士表彰大会,他一点没有什么想法。在指导员与何为华参会后回到连队时,他还在连队为他们组织了热烈的夹道欢迎仪式。

张文明连长与六团汽车连干部战士合影(第二排中间是张文明)
平时,张文明连长每天都比部队起的早,他习惯围着营区巡查一圈,看看连队有多少车在场,看看各班各排有没有什么问题。他也非常关心连队的伙食,每周要求连队包一顿饺子,杀猪时他都要亲自到炊事班布置安排。
1968年入伍,在六团汽车连服役多年的潘小力战友回忆说:老连长张文明和蔼可亲,威信很高。特别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他们那批新兵刚入伍分到老连队没几天,老连长就能记淸楚谁谁叫什么名字。潘小力所在的三排那栋草席搭成的营房位于连部的下边,一天潘小力在门口做什么事,恰逢张连长从炊事班方向返回连部,路过三排门口。老连长大老远看见他,就喊出了他的名字。潘小力心想,这位老连长不得了,几十号新兵,才几天呀,就能叫准你的名字!
1963年参军的武汉兵杨长生排长说:老连长十分关心自己的成长。有一次他乘坐自己开的车,看到他能把破旧的嘎斯车开得稳稳当当,十分满意。还有一次,车在途中突然刹车管爆裂,杨长生急忙找出工具,设法将爆裂的刹车管用钳子夹死,利用另一边的刹车将车慢慢开回。张文明连长觉得他很聪明,有技术,便推荐他到团部去给团首长开小车,并一再叮嘱他到团部去要进一步努力提高技术,注重安全,保证为首长服好务。
精心钻研技术的战士感谢他,调皮的兵油子也都服他。他不记下级的小错误,也很少批评战士。连队有几名1964年入伍的沈阳兵,平时比较调皮,觉得和老连长是老乡,见到他也不害怕,经常与他嘻嘻哈哈,他也乐意与他们打成一片。但是他对他们并不是无原则的迁就,总是要求他们努力学习技术,争取上进。
那时部队搞四好连队、五好战士活动,每年年中初评,年底总评,评出五好战士,不仅将资料装入档案,还给家中送上大红喜报。1968年底总评结束,这几位东北籍老兵找到张连长,说:
“连长你是我们的老乡,为什么我们几个东北兵都沒评上五好战士?”
张连长笑着回答说:
“这说明你们不够条件,工作有差距,喜欢吊儿郎当。你们以后要吃饺子可以找我,但是能不能当五好战士,就要靠你们自已努力,这件事我就管不了了!”

张文明连长与东北兵在一起
1970年5月初,我们六团汽车连十几名战士作为新建汽车营的技术骨干调到汽车四连,开上了崭新的日本进口汽车五十铃,日夜奔驶在巴山秦岭之中,为襄渝铁路的建设运送生活物资和工程材料。谁知道,一直让我敬畏的张文明老连长有一次居然坐上了我的车,并且晚上与我同住一室,使我对他有了真正的了解。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已经离开了六团汽车连,调到六团后勤处工作,也不知道他不久就要到我们汽车营担任营长。也许只是他前往紫阳途中随机坐上我的车吧。一路上我已经不记得与他有些什么交谈,也不记得我是否因为有他在车上显得紧张。只记得那天晚上我们在宁陕县招待所住宿,他与我两人同住一个房间。
宁陕县城位于我们运输路线的中途,而宁陕县招待所也是我们过往途中住得最多的地方。那里依山临河,是个典型的山间小镇,风景十分秀丽,环境十分幽静。县招待所在离河边不远的一个院子里,寥寥数间平房分布在绿树之中,偶尔,在一棵树上还拴着一头憨态可掬的小熊,让我们在经过时都忍不住上前逗逗它。
记得分给我们的那个房间是个小间,里面只有两张床,一张靠着墙,一张摆在房间中央,两边都不靠。尽管有些像后来的星级酒店双人客房,但陈设很简陋,卫生条件也不好,不过比起一排排通铺的大房间还是要好多了。
看到缩在角落里的那张床位置比较局促,墙上也比较脏,出于礼貌和尊敬,我就把那张两面不靠,觉得稍微干净一点,上下床也稍微方便一点的单铺让给他睡,把靠墙的那张留给自己。谁知道他却不好意思地笑着对我说:
“我有一个坏习惯,就是睡觉时非要有依靠才行,在像这样两面不靠墙的床铺上,我睡不着……”
我这才觉得自己考虑不周,竟没有事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而他作为一个年纪大我不少,职务比我高得多的老领导,居然不但没有生气,还以这样和蔼委婉的口气与我商量,我才真正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我连忙向他表示歉意,并将那个靠墙的铺让给他。
几个月后,我们汽车四连从西安移驻石泉县城,汽车营机关也驻扎在石泉中学院子里。虽然我后来当上了材料员,要经常到营里办事,但能见到营首长的机会并不多,即使能偶然遇见张文明营长,有的也只是尊重和敬畏,最多也只是匆匆地打声招呼就离开了。
估计是在1972年左右。有一次,营里领导派我到北京出差。正好张文明营长也要回东北探亲,于是他主动联系到我,说希望和我一起同行。于是我们一起搭便车赶到西安,一起乘坐上开往北京的火车,并在北京一起度过了难忘的几天。这几天便成了我和他在一起相处时间最长的日子。通过几天的交往,彻底改变了以往他在我心目中面目威严、令人敬畏的形象,体会到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真实性格。
在北京那几天,我们住在玉泉路上的铁道兵招待所,由于老营长需要等北京去沈阳的火车票,比较清闲,便也陪着我一起跑了几个地方办事。最后两天,我的事办得差不多了,便与他一起到繁华市区王府井大街等地去转一转,陪他买点土特产带回家乡。快到中午了,老营长突然对我说:
“今天我们到东来顺去吃次涮羊肉,我请你!”
在连队天天吃南瓜咸菜,在招待所的伙食也很简单。自己想到街上开个洋荤吧,一看价格那么昂贵,也舍不得。有老营长请客,我这个好吃佬自然求之不得,马上跟在后面向东来顺走过去。可是到了门口一看,只见门上贴了张纸条,上面的大意是:由于材料有限,每天只供应一巡,上午的桌子已经坐满,敬请后来的客人下次光临。
看到这张纸条,我那个遗憾啊,无法形容。早就知道北京东来顺的名气,今天好不容易有这个口福,却被这张纸条挡在门外,哎!
老营长看出了我的失望表情,向我笑了笑说:
“我们中午就在这附近找个地方随便吃一点,然后在四周逛逛。到四点多钟我们再来,一定要尝尝这里的美味!”
希望没有完全破灭,我高兴地说:“好!”
到了下午四点多,我们又来到东来顺。这次来得确实很顺,里面的客人只将大厅里的桌子坐了一半,我们如愿以偿地找到一个桌子,吃到了慕名已久的东来顺涮羊肉:一大盘切得像纸一样薄的羊肉片、一碟碟味道各异的鲜美佐料、还有不少鲜嫩的蔬菜、细细的粉丝……再加上一个擦得亮铮铮、里面烧着旺旺烈火、中间盛着半锅鲜汤的铜火锅,那天的鲜美味道一直保留在我心中近五十年。
★铁血军魂

荣耀致敬★
责任编辑:梦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