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锺书智慧“小干货”（二三）钱锺书“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感谢“大余朗读者”蔡声红）

各位朋友好，今天我们一起来分享一篇小文章，题目叫：

钱锺书“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一）

钱锺书在《谈中国诗》一文中说：“读外国诗每有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会领导你回到本国诗。”

这是钱锺书先生运用“比较文学”的方法，对中外诗歌对比之后作出的结论。

今天我们不谈诗，谈小故事，看看什么叫“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二）

中国的《广笑府》卷三有这样一则故事：

一庸医不依本草，误用药饵，因而致死病者。病家责令医人妻子唱挽歌舁柩出殡，庸医唱曰：“祖公三代做太医，呵呵咳！”其妻曰：“丈夫做事连累妻，呵呵咳！”幼子曰：“无奈亡灵十分重，呵呵咳！”长子曰：“以后只拣瘦的医，呵呵咳！”

法国小说家勒帅治在《跛足魔鬼》中对“医生之诡道欺世，极反复嘲讽之能事”，道：

兄弟二人皆行医，各有一梦，甚为扫兴。兄梦官厅颁布法令，凡医生未将病人治愈，不得索取诊费。弟梦官厅颁布法令，凡病人死于医手者，其出殡下葬时，该医须着服带孝，尽哀往送。

比较这两个故事，我们能感受到在相同境遇下，不同国家的人，竟会如此相同的想法；而中国要求医生买棺材抬棺材来负医死人的责任，与西方的仅要求带孝送葬相比，不仅是含有戏谑的成份，而简直是暴虐了。

（三）

后汉散文家孔融是个奇童。他十岁时请见河南尹李膺，对答如流，客座“莫不叹息。太中大夫陈炜后至，坐中以告炜，炜曰：‘夫人小而聪了，大未必奇。’融应声曰：‘观君所言，将不早慧乎？’”千百年来这个故事在中国已成谚语。

文艺复兴时包其奥的名著《诙谐录》里有一则与上面的极为相似。教皇驾临罗伦萨，一个十岁的小孩子晋见，谈吐文雅，一位红衣大主教在场，就说：“像这样聪明的小孩子愈长大就愈不聪明，到老年就变成十足的笨蛋！”那小孩子泰然自若，说：“您老人家当年准是个绝顶聪明的孩子。”

钱锺书先生评论道：“也许因为存在着一个我们尚未发现的彼此通流的渠道，更可能是‘同样的挑衅，同样的反应’。”

（四）

《儿女英雄传》第十五回描摹邓九公姨奶奶衣饰体态，写得极为形象生动：“雪白的一个脸皮儿，只是胖些，那脸蛋子一走一哆嗦，活脱儿一块凉粉儿。”刻划肥胖人，可谓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

披考克写一胖和尚战栗时如肉汁或果冻之颤动(The little friar quaked like a jelly)，狄更斯《旅行笑史》写肥童点头时，道脸颊哆嗦如白甜冻（The train of nods communicated a blancmange like motion to his fat cheeks），与“活脱儿一块凉粉儿”所用的比喻竟一致。

（五）

这三个故事所产生的时期，中国与西方还没有交流；但面对同样的事情，有同样的比喻，有同样的反应，很出看出作为人，所具有的相通之处。这就是比较文学的基础，也是我们能看懂外国作品的前提吧。毕竟，“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以上选材出自钱锺书《小说识小》《意中文学的互相照明》）

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

这里是“随钱锺书一道与古人对话”公众号。

我们每天推送一则千字左右的钱锺书论学小知识、小干货，让你轻轻松松走进传统，走进国学，感受中华文化的美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