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刨泉北齐长城•镇边旧邑•镇边新城
周六有幸搭乘活力的荒野老师的车,前往镇边城一探,同行者萧艾老师、钱倪福老师。
(一)马刨泉北齐长城
途经昌平流村镇禾子涧路与北齐岭交叉处的垭口,萧老师指点大家看了一段明前古长城。
关于北齐岭这道山岭的名称由来,搜索很久没有结果,不知是旧有名称,还是现代所命名。
这道长城早期曾被认为是燕昭王长城,断代为公元前283年。
最新的文保碑对此段长城命名为“明前长城”,对长城的年代,只用了大约一词,大约修筑于北齐时期。这基本上成了目前主流的观点。
这段明前长城,与八达岭附近、陈家堡附近的古长城走向高度相关,大致呈东北-西南走向,南端接门头沟境,北端与明长城流村镇相接。下图右中部绿色线段即是该段明前长城的走势。
过了垭口,回过来爬上山看一下这段城墙。北侧的一段,沿山脊垂下垭口。
垭口处,墙体被公路拦腰斩断,公路南侧形成一道断崖,墙体仍然随山脊蜿蜒曲折而去。据说上面有墩台,墩台附近有北朝瓦片,断定此段属于北齐长城,大概依据于此。
近前观察,此段墙体倒塌成石垄,其上土石混杂,石块为较小碎石,荒草丛生,但只生细小的茅草,并无大的灌木。与惯常见到的明长城墙体,确实区别挺大,明长城无论墙体多么残破,等级多低,但毛石体量大,单块毛石体积略大,并且往往能发现保存较好的立面。
风大,嗖嗖地往衣领里脖子里钻,此处是个风口,预报的二三级风,山梁上阵风估计不低于五级。赶紧下山,低下身来,免得被吹飞。
这段墙,与古北口潮河西岸南北向的那段支墙的南段极为相似,古北口那段支墙也被称为“北齐长城”,但其南北两段有明显区别,北段毛石体量大,墙体有多处明显立面,石垄出露地表较高,有相当高的残高,其上几乎没有植被。而南段在登上山脊的路口往南,则是较小的碎石,土石相间,墙体几被土掩埋。显然,这是年代不同的两种墙体,年代相差很远。我也曾经推断那段长城,南段属于北齐或者更多地保留了北齐长城的痕迹,而北段则现在墙体明显为明代修筑,北齐长城的痕迹已经被完全掩盖。
当然文保碑都没有予以断定,这也就是倾向性的看法。
(二)镇边废邑
过垭口,海拔一路走低。拐了几个弯,已经是张家口怀来地界。不久,即看到前方右侧山坡上,明显呈人字形的墙体。这就是镇边城,废弃的镇边城。
关于镇边城,萧艾老师有两篇文章,分别是:《昌镇横岭路镇边城下之“镇边废邑”》、《昌鎮横嶺路鎮邊城下之鎮邊新城》。有关镇边城的历史,引用资料翔实,考据清晰,有这两篇文章,可以不写这两座城的游记,直接拿来赏读、学习。
(当前海拔708m)
镇边城属于昌镇横岭路下,始建于正德十五年(公元1520年),设守御千户所。
堡墙就在公路边不远。当年修筑公路,可能切去了城堡西南一角。
我原以为,像这等关城,两山之间的人字墙所围的空间,就是一座巨大的城池,如今看来,并非如此,而是在规模宏大的关城内部,另筑小城,用以驻军屯守。
城堡北墙即利用了关城外墙。
城堡的西墙基本完好。巨大的石块,坚固的三合土,墙体依旧相当结实。
北墙最高处,墙体残高约有4-5米。
西墙内侧情形。
堡墙东缘,也是毛石所筑的墙,墙顶与上方的台地平齐。本意欲认为此墙为城堡东墙,由此也是疑虑重重。
墙体至断崖下,断崖之上复接墙体。
东侧山坡下,也是残墙痕迹。只是,哪些是现代梯田挡坡墙,哪些是古时残留,实难分辨。
这些或许是梯田的挡墙吧,没有理由处处是古墙。类似的阶梯状石墙一道隔着一道,往山坡上延展。
西侧可以望见对面山坡上的人字墙。
转至东山人字墙的南支往上攀爬。这条沟谷极为宽阔,是极冲之地,可以通众骑。
镇边城就建在两山之间,上跨东西两山,下当南北之冲,关城处正是沟谷最窄处。此处地形,类似居庸关所在的关沟,却比关沟更加宽阔,防守难度更大。
北侧的山脊上,可以遥望水头长城的城墙与空心敌台。那是内长城横岭路的防线,镇边城是居于后方的扼守关口的又一道防线。
东南方向,山口岩石状如蛤粉,即是萧老师文中所提到的马刨泉与镇边废邑之间的古道,现名青灰岭,或是横岭与灰岭相互更名前灰岭的得名由来。
从山上俯视下方内堡,似乎有清晰的方形轮廓。如果这个轮廓确属小堡墙体四至,则先前所见东侧山坡下与台地齐高的墙体,当为小堡东墙。
这段墙虽然比北支墙稍显缓和,但碎石遍布,墙体陡峭处,还需手脚并用。
墙体延伸至山顶,是一座墩台,即东山墩。
(距离起点0.68km 当前海拔854m)
东山墩跟随山脊的走势向上延伸了一段。
上方有一处小垭口。垭口处却没有了墙体的痕迹,此处垭口是否不值得设防?
垭口外有一条沟谷,似乎能够通步。此处垭口,外缓内险,不知是否能够通行?
西北侧山坡上隐约可见向下延伸的一段墙,那就是镇边新城的城墙。
镇边新城上方,犬牙交错,山势嵯峨,是高峻的笔架山。
可以看得见西侧人字墙在悬崖峭壁之上的一段墙体。
下山时,活力的荒野与钱倪福选择从西侧有断崖的北支墙下行,我与萧老师仍从南支墙下行。一路碎石不断,还得小心翼翼。
东侧南支墙向下延伸,越过公路,仍然可见,只是这段墙呈圆弧形,走向似有偏离对面山山坡下的人字墙。
脚下是墙,与对面西山坡下的墙体无法衔接。河谷上的墙体,应当早被洪水所毁。
根据《西关志》记载,镇边城有水门二空,已不知位置居于何处。
寻路与活力的荒野、钱倪福二位老师会合,向西侧人字墙进发。
我们选择从北支墙外险峻的沟谷上行。一路的披荆斩棘,好在冬季灌木干枯,上行还不算太难。这条路,也是春天萧老师一行闯出来的路。
沿途的崖壁,似有人工铲削的痕迹。垭口处有墙,顺利登上墙顶。
石墙筑上险崖。看钱倪福攀岩如履平地,实在佩服。
从高处看,钱倪福攀爬的这座山头的墙,峙险而立,外临险峻的沟谷,选址甚是用心。
向东侧远眺对面的人字墙。人字墙北侧,山坡自然向下延伸,自山坡至宽漫的沟谷中接续两道土垄。
这两道土垄,是防洪堤呢,还是拦马墙?关于防洪埋堤,此处照抄萧老师文章如下:
嘉靖二十年,巡关御史萧祥曜曾在“镇边废邑”北侧建有一道防洪的“永镇隄”。
《西关志.居庸》卷之四〈古迹〉记载:“永镇隄,在镇边城内及北门外一带。嘉靖二十年巡关御史萧祥曜修筑。以遏水患。”
《西关志.居庸》卷之二〈艺文〉记载,镇边城永镇隄修筑竣工验收时,王士翘来此“阅视”,并写下一首诗,名《镇边城阅永镇隄》
“崎岖横岭道,更上镇边城。
粉堞连云起,沙隄接岸平。
御戎占地利,拯溺是吾情。
耿耿先忧计,公余一简兵。”
边城虽废,墙体两侧山势以及残存的墙体,依然能看出当初关城气势。残雪点点,荒草萋萋,共度这数百年的寂寞时光。
沿墙体继续向上。人字墙的两墙相交处,是又一座墩台,基本呈圆形,即是西山墩。
(距离起点2.36km 当前海拔762m)
站在墩台上向北侧俯视,沟谷虽险,仍可通步。我们就是从这条沟上来,其实并不是太难。
墩台沿山脊向上方延伸,也有一处垭口,并且更为低缓,与外侧沟谷相通。此处沟谷与垭口,未见墙体,如何防御?
垭口处,草皮下方裸露的土坡剖面,会是曾经的夯土墙吗?——好像不至于。全程石条的墙体,如何会在此处筑一道夯土短墙?如果不是,此处垭口就是防守薄弱环节,当作何解释?东侧墩台之上的垭口,已经有疑问,此处疑虑更甚。
据萧老师所介绍,不仅此处,他所见其他几处重要关城,也是类似结构,关城墙体在山顶的尽头,也有垭口,防守也有缺陷。难道有人为敌虏预设暗道?
无解。
回望下方墙体及沟谷地势,仍能体会沟谷的宽漫处,敌虏纵骑冲击时,守军激烈搏杀,漫天黄沙,风卷残云,箭失如蝗的残酷场面。
这座墩台,视线还不是太好,前方的小山头,遮挡了部分视线。一般来说,在关口前方,还应有孤立的墩台。附近的山头上,会有哪一座设置了烽火台?
离开墩台,沿西南侧支墙下撤。
山坡下,墙体内侧的城外,有大片台地,四周均有墙体相围,无法分清是古时遗迹,还是后代所形成。因为在一处台地上,有大量从旧房上拆下来的檩木,或者此处曾有村民,后迁出。
根据萧老师考据的结果,镇边城曾有多座寺庙古迹,内侧城外西山下还有演武场,只是如今这些遗迹,都无法一一对应,即使发现有残墙,也不敢确定。
这段被藤条荒草遮掩的墙体,被萧老师的拐杖探了出来。应是内侧西支墙向沟谷的延伸。继续向下,在沟谷中,亦与梯田挡墙难以区分,与对面的人字墙难以衔接。
离开镇边旧城,有两个选择,一是白羊城,二是镇边新城。镇边新城萧老师与活力的荒野老师都曾来过,但考虑近在咫尺,为满足我与钱倪福的心愿,最终选择了镇边新城。
(三)镇边新城
如前所述,关于镇边城(新城)的历史沿革,详见萧老师的《昌鎮横嶺路鎮邊城下之鎮邊新城》中所述。
镇边新城在镇边废邑北约4公里,背倚背后的笔架山,西墙修筑在山坡上,居高临下,可以远眺北侧的横岭城及水头长城;东侧半据宽阔的谷地,面临两山之间的河谷,地势与真保镇的沿河城极其相似。
正由于镇边新城所处的地势与布局,使得其与镇边废邑在功能上有重大区别。废邑是关城,有驻军与防御双重功能;新城仅是营城,只能驻军,有敌虏纵骑劫掠时,只能在城内自保。
(距离起点5.79km 当前海拔767m)
根据修改后的东门处的“镇边城简介”,镇边城及镇边新城修筑过程及布局如下:
镇边城即镇守明长城的边关之城。明正德十五年筑,东西跨山,设守御千户所,后毁于水患。明万历年间又筑一城于其西(实为北偏西),曰镇边新城。镇边城为历史进京之关隘,现为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新城为石头所筑,东南北三门装对扇木门。除东城墙较平直外,其余三面城墙依山势呈不规则状。中线纬线中间有一鼓楼,西城墙上建有北中南三个角楼,南北两座城门有瓮城,南门外建有牌坊,北城门处有龟蚨驮碑。城内格局为“三街六巷七十胡同”。现存有大佛寺、真王庙、龙王庙、胡神庙、寿星庙、观音庙、娘娘庙、山神庙、财神庙、奎星庙、火神庙、关帝庙遗址和保存较好的“四合院”。
东墙下,有一些低矮的石墙围成的空间。据说是放置棺材之处,不过没有近前察看。在沿河城城门洞内的洞龛内,可以直观地看到,两地位置相近,风俗可能有相近之处。
经修复的东门城门券洞。外侧凸出的砖券,应便于安装木门所设。靠近这道砖券,有石质门栓孔,券洞上方有木梁。这道木梁是城门的木框结构吗?还是作别的用途?
此处木梁,想起在多处空心敌台,以及墙子路关上城堡的门洞内的砖孔,不知有无可借鉴意义?只是敌台内的砖孔位置较低,在相对的两侧墙上,有多排相对称的孔;关上城堡内的孔,也是有多座,且并非全在靠近堡门的位置。以上均与此处区别甚大。
进入东门,北侧有上城梯道。墙体应也经适当修复,但基本保存着原貌,条石规整,方方正正,应与附近山石材质纹理便于开采有关。
这段墙,与镇边废邑有明显区别,质量等级更高,修筑更为用心。
(距离起点5.90km 当前海拔766m)
东北角台,经过修复,台顶上似有铺房遗迹。
(距离起点6.13km 当前海拔766m)
厚重的城墙,直通西侧的山体之上。
中部瓮城,即北门瓮城。
(距离起点6.21km 当前海拔773m)
城堡北门,墙芯为夯土填充。
瓮城门,从其位置可以判断。瓮城门残损更加严重,也是夯土出露。
瓮城很小,从西北角看包条石的夯土芯。此处的条石,看来比烧制青砖更加便捷。
沿墙体向西山行进。
(距离起点6.58km 当前海拔835m)
城外北侧,有一道与堡墙石材相同的墙体,条石所垒,只是略矮;部分地段露出毛石墙芯,与有些地段毛石墙芯外侧包砖的做法很是相像;上方为狭长台地。但位于城外,会与城堡有关吗?
南侧的山坡上,好多类似橡树的枝头,竟然挂满鲜亮的黄果,像春天盛放的花朵。这不像是这种树结的果,真是奇怪。
后经钱倪福提出疑问,萧老师等人查询,确认是寄生在栓皮栎树上的“北桑寄生”。
据说这种寄生生物很是稀有,想不到此处却是大量地繁衍。
往上走,墙顶出现数块墙砖,应是垛墙倒塌于此处。看来,这座城堡的女墙,也应是砖墙,后被村民拆走,能够发现的,是难得的遗存。
(距离起点6.66km 当前海拔833m)
西北角台下,最后一段山路略陡,墙体台阶落差过大,内侧山坡路堆满落叶与残雪而陡滑。
经过一道便门,登上台顶。
(距离起点6.81km 当前海拔866m)
这就是西墙三台之一的西北角台。
(距离起点6.81km 当前海拔868m)
远眺北侧山口下,以及山梁上,当是横城的堡墙以及横岭长城或者水头长城的边墙。
西墙中间一座墩台,伫立于高耸入云的笔架山下,乌云压境,几乎直不起腰。
(距离起点6.94km 当前海拔913m)
下图是活力的荒野老师在墙体外侧所拍图片,借用一下。山与台耸立,祥云弥散,是又一番心境。
从下方回望这座角台。
回望高处的笔架山,白雪皑皑。
以及这段依山而建的堡墙。这座城堡的规模,与镇边废邑关城之内有小堡相比,尤显大气恢宏。这么说,关城其实也是可以在两山之间,建得非常大的,比如镇边新城、古北口营城、沿河城等。进一步推想,神堂峪的重边,是否也是这样的关城?那么,镇边废邑内的小堡,是否城铺一十三间(《西关志》所载)的军营(城铺)的小墙?
下方是西墙三台之中的东南角台。由于位置偏低,气势输了不少。
(距离起点7.19km 当前海拔863m)
换个角度,从下方仰视,台顶融入天际,其实也有气势。
沿墙下行,可以远眺南侧的镇边废邑。
山坡下有三株巨松,是原娘娘庙的遗物,2株较为粗壮,根据树上的名木标识牌,树龄为500年。较小的一株,或为后代补植。正由于这座庙的庇佑,这几株松树才得以保存下来。如今庙已不见,松树却成参天大树,愈加繁茂。
松树旁有座下沉式券洞,内有残破的石磨,券顶有三合土筑的痕迹。看来这不是现代构筑物,这会是什么?长城的附属物?
后来在村头遇见一位老媪,告诉我们,这是娘娘庙供奉鲜花的地方。
返回城堡的路上,不少老房子,其上有长城的城砖,有些石材,也有可能是边墙上拆下的。
村头还有三株老槐树,大致在南门外东侧。村头的老媪告诉我们,原有4棵,是同时栽的,第4棵在车子对面的路灯那儿,枯死以后被清掉了。根据树上的名木标牌,树龄已经2000年了。
不过,后来在东门口,一位上了点年纪的老汉告诉我,这几棵槐树只有350年的树龄,砍掉的那棵年轮能够证明,后来为了开发旅游,写成了2000年。这个说法值得借鉴,因为4棵树龄相同的槐树,肯定是人工种植的,而且应当有一处标志性的有着信仰特征或者集体活动的场所,是人群聚居的场所,比如村庄甚至城市。而2000年前的时候,此处地处深山,至今人口都算是稀少,怎么会形成聚居的村落或者市镇?而此处能够有大规模人群聚居,明代屯军是可能性最大的因素。350年的树龄,当是明代后期。如果按万历年间建镇边新城,建城后陆续添建庙宇,历史正在三百多年。因此,这个说法还是非常靠谱的。
不过,活力的荒野有不同的意见,他居所附近有棵唐槐,1000余年树龄,跟这三株树树径类似。
不过百年以后的老槐,其实胸径增长速度已经放慢,并且影响生长速度与胸径尺寸的,还有气温、光照、水源等因素,并不一定完全以胸径论树龄。这几棵老槐,树干已经中空。再说,槐树的寿命能否达到2000年,也是难说。
这棵槐树下,铁栏杆围起来数块石碑,其中一块为重修泰山行宫碑,另一座为重修关帝庙碑。看来,东门外遗存颇多。
这株槐树枯死后倒塌,一枝巨大的枝杈砸断了旁边另一棵老槐。后来,人们把倒塌的那株古槐的那根枝杈,重新植入树坑,形成一棵景观树。旁边那棵被砸断了的树,从树旁边又滋生出了细枝,再次复活。
问知老媪,镇边废邑处,原是镇边城居民的村子,后镇边新城有较好的城墙,迁至此处。至于何时所迁,也已经说不上来。
回想在镇边废邑处的旧檩木,感觉这种搬迁,应该持续到近几十年仍在进行,直至村子完全搬空。
2020-11-28,12月1日补记
附:1、萧艾老师的《昌镇横岭路镇边城下之“镇边废邑”》
2、萧艾老师的《昌鎮横嶺路鎮邊城下之鎮邊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