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拉多纳之死启动了大型青春葬礼
感恩节前夜,马拉多纳死了。一夜间让中国45岁以上的男人红着眼圈整理自己的青春挽联。
其他明星死了,人们可以说“去世”“逝世”“仙逝”,唯独对马拉多纳,只能说“马拉多纳死了!”就算说马拉多纳“走了”,都显得文绉绉的,太见外了。热爱迭戈的人,从不把马拉多纳当外人。
马拉多纳是靠一双脚踢出来一条封王之路,如同一个枭雄凭一刀一枪打下花花江山。马拉多纳是天才,是神人,所以才有资格当疯子,当混蛋。他打下江山,但并不治理江山,他要做自己王国的昏君和暴君。贝利是国际足联的附属国,马拉多纳却有自己的独立王国。当前者小心翼翼地向国际足联向主流世界纳贡称臣,以维护自己的番邦疆界时,马拉多纳却不怕别人颠覆。因为别人还没来得及出招,他自己就先下手为强把自己颠覆了。他都不耐烦等“烽火戏诸侯”的慢性积累,总是三下五除二地对自己发动“政变”。花花江山,还不够自己祸祸的,哪轮得到别人来颠覆?
没有失去自由和生命的风险,当个昏君是多拉风的事啊!
王首富鼓起勇气才敢说:自己挣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马拉多纳一直在身体力行:自己凭本事挣的荣誉,想怎么祸害就怎么祸害!
中国民间有个关于周期性崩溃的谚语: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对马拉多纳来说,他起高楼从来不是为了宴宾客过日子,就是想看能起多高时哗啦啦倒塌。别人起高楼是要坚固耐用,他起高楼是为了找出压塌高楼的最后那块砖,不塌不休。
西西弗斯推石上山,然后石头自动滚下山去,再推上山。徒劳无功地反复推石上山,是神的惩罚。马拉多纳嬉皮笑脸地推石上山,就是为了听听巨石呼呼隆隆滚下山去的气势。他跟西西弗斯的区别是,他把巨石推上山放在开任意球位置上,巨石滚下山,仿佛是开出的任意球。
马拉多纳肆无忌惮骄奢淫逸的狂放,与他才华横溢的大脚及鬼斧神工的小手,构成一道眩目的风景线,让八九十年代的中国青少年们血脉喷张。那时候,经过几轮“严打”后,野生流氓差不多都被集中收容管理了,为数不多的足球场主要是用来开公判大会的。业余“流氓”在四有新人的倡议下,在学着做个好孩子。青春的任性被“一失足成千古恨”教诲着,青春期成了事故多发地段,要一看二慢三通过,“宁等三分,不抢一秒”。
当看到马拉多纳在赛场上纵横跋扈,在生活中胡作非为,沉睡的心灵被敲得嗡嗡作响——牛逼而不奔放,如裸体夜奔!黄钟震响,瓦釜回声,寂寞的山谷里野百合也有春天哦!
六零末的李承鹏缅怀马拉多纳,是“纪念我们操蛋的青春”,七零后的刘原说“10号死了,我们的青春也死了”。更多人的青春是既操蛋又一无所有。
1986年5月9日,崔健在工体登台怒吼《一无所有》。1986年6月22日,马拉多纳凭“上帝之手”和世纪进球,拥有了一切。在“一无所有”的国产青春眼里,马拉多纳如一道心灵老鳖炖鸡汤(名菜“霸王别鸡”),励志而大补。从此,禽择良木而栖,等待戈多,不如追随迭戈,过上了穷奢极欲的精神生活。虽说伴君如伴虎,但迭戈是昏君,用不着为虎作伥,还可以狐假虎威。
人在少年时盼着快长大,但只想成长到青春期。谁愿意以油腻的更年期及敦厚的老年痴呆期为成长目标?长到青春期就想赖着不走了,“慢慢走,要挥霍呀!”一大批人患了青春“绝症”,迟迟不肯与青春告别。六零后是青春末期,七零后是青春晚期,都拖着不愿给自己的青春办后事,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马拉多纳死了”,消息传来,陪伴迭戈度过“一无所有”和“操蛋”青春的我们,收到了青春大限的明确信号了。于是,自媒体上,朋友圈里,启动了一场大型青春葬礼。到处都是“1986,1990,1994,那一年,那一夜”的青春回忆。网上回荡着青春葬礼进行曲——不再是旧日熟悉的我有着旧日狂热的梦/也不是旧日熟悉的你有着依然的笑容/流水它带走光阴的故事改变了我们/就在那多愁善感而初次回忆的青春。
1986年,墨西哥世界杯阿英大战中,马拉多纳上演的“上帝之手”,成为足球史上以手偷情的最著名“出轨”事件。迭戈后来承认是偷了英格兰钱包的“三只手”。但迭戈凭着这一小手,熨平了四年前马岛之战给阿根廷造成的精神创伤,阿根廷人民靠迭戈鬼斧神工的手活自慰出高潮。作为民族英雄,马拉多纳就自然与民族主义政治相纠缠。他右手臂纹着切·格瓦拉,左腿纹着卡斯特罗,背上纹着马克思,给委内瑞拉领导查韦斯和马杜罗站台,煞有介事地投入极左事业。还有吸毒,嫖妓,私生子,枪击记者等劣迹。但他是马拉多纳呀!喜欢他的人能容忍他的任何劣迹,毕竟为他抵押了青春,他的胡作非为都能激发感同身受的快乐。
好像世界上只宽容马拉多纳可以我行我浑,并能安之若素。仿章士钊给戴笠做的挽联凭吊马拉多纳:
生为足球,死为足球,平生具侠义风,功过盖棺犹未定;
誉满天下,谤满天下,盛世行极左事,是非留待后人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