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九十而已

陆阿姨1928年出生，她是晚清状元陆润庠的侄孙女，年轻时曾当过小学教师，后来成为一名普通警察，是我的前辈同事。

　　

58岁时，已经离休三年的她，看到某旅行社在报纸上刊登告示，招聘离退休人员做业余导游。她觉得导游既可以出去看不同风景，又可以锻炼体力与表达能力，便自告奋勇去报了名。果然，她凭着声音嘹亮、歌声甜美、身体健康，在一百多人中脱颖而出，成了十个离退休导游之一。

　　

一个初春的上午，我和同事相约到沧浪亭玩。进门后不久，就听到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欢迎大家随我来到沧浪亭，先说一下沧浪亭的浪字，在这里应该读第二声而不是第四声。循声回望，原来是陆阿姨带团来此，真是太巧了。

　　

我们随团走到沧浪亭前，听陆阿姨娓娓道来：北宋诗人苏舜钦仕途受挫被贬后，来到苏州，花了四万钱买下这片废园，还临水建了亭子，取名：沧浪亭。取《楚辞·渔父》中的“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之意。两边石柱上的是集句联，上联语出欧阳修《沧浪亭》诗：“清风明月本无价，可惜只卖四万钱”。下联语出苏舜钦《过苏州》诗：“绿柳白鹭俱自得，近水远山皆有情”。团里有人笑问：陆导，您能不能用苏州话把这集句联读一下，让我们听听吴侬软语。陆阿姨马上用苏州话读了“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又用苏州话说了句：欢迎大家来到苏州白相。

　　

陆阿姨很知道苏州园林的精髓之处。比如，沧浪亭里有108扇花窗，是苏州园林漏窗的经典所在，图案花纹无一雷同，但很容易被人忽视。她就会提醒大家细看春、夏、秋、冬的四扇花窗，辨别花窗上究竟镂刻了哪四种花，说若是答对了，她将为大家唱一段苏州评弹。一时间游客情趣高涨，纷纷抢答……

　　

陆阿姨做了三年导游，三年里，带了15000多人，大多是苏州一日游。陆阿姨爱苏州，不光讲解导游词里的内容，还把平时自己细心搜集的文史内容也添加进导游词里，得到游客的喝彩。

　　

陆阿姨如今92岁了，依旧精神矍铄。闲时，她学习昆曲、唱歌、绘画、书法、诗词格律、摄影等……时而咿咿呀呀，时而平平仄仄。如今，还在微信上学英语。我去她家里做客时，发现在她家书桌上方的墙上，挂着一横幅，上面是袁枚写的那首《栽树自嘲》：七十犹种树，旁人莫笑痴。古来虽有死，好在不先知。她笑着告诉我，这是七十岁那年自己写的。她觉得人到七十应该做些扫尾工作，但不是停下来，而是在前进中扫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