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太宗谋讨高丽(资治通鉴卷一九七之十)
唐太宗贞观十七年九月庚辰(初四),新罗派使臣来朝,称百济国攻取他们国中四十多座城,还和高丽国联合,图谋断绝新罗到大唐的通道,因而请求大唐派兵救援。唐太宗命令司农寺丞相里玄奖带着皇帝的玺书前往高丽国,玺书中说:“新罗国归顺我大唐,每年前来朝贡,你们和百济国都要停止征战;如果还继续攻打他们,明年大唐就要发兵讨伐你们的国家了!(新罗委质国家,朝贡不乏,尔与百济各宜戢兵;若更攻之,明年发兵击尔国矣!)”
十八年春正月,相里玄奖到达平壤。这时莫离支已经率部进攻新罗,攻下了他们的两座城池,高丽王派人前去召回,他们这才班师。相里玄奖传谕命他们不要再继续攻打新罗国,莫离支辩驳道:“从前隋朝东征我们高丽时,新罗国乘机侵夺我们五百里土地,如果他们不归还侵占我们的土地,恐怕我们难以停战。(昔隋人入寇,新罗乘衅侵我地五百里,自非归我侵地,恐兵未能已。)”相里玄奖说:“既往的事何必再去追究呢?至于说辽东各城,原来都是中原帝国的郡县,中原帝国尚且没有过问,高丽怎么能一定要收回故地呢?(既往之事,焉可追论!至于辽东诸城,本皆中国郡县,中国尚且不言,高丽岂得必求故地。)”莫离支不听。
二月乙巳朔(初一),相里玄奖回到京城,详悉禀报出使高丽的情况。唐太宗说:“盖苏文杀死他的国王,迫害国中大臣,残酷虐待百姓,如今又违抗我的诏令,侵略他的邻国,咱们不能不讨伐他。(盖苏文弑其君,贼其大臣,残虐其民,今又违我诏命,侵暴邻国,不可以不讨。)”谏议大夫褚遂良说:“陛下麾旗所指则中原大地平定,眼睛一转则四方民族归服,您的威望无与伦比。如今您要渡海远征小小的高丽国,如果捷报指日可待还可以;万一遭遇挫折,将会损伤威望,并引起属国起兵反抗,那样一来朝廷的安危将会难以预测呀!(陛下指麾则中原清晏,顾眄则四夷服,威望大矣。今乃渡海远征小夷,若指期克捷,犹可也。万一蹉跌,伤威损望,更兴忿兵,则安危难测矣。)”李世勣说:“当年薛延陀部进犯,陛下想发兵讨伐,因魏徵谏阻而作罢,结果使之直到今日仍为祸患。那时如果采用陛下的策略,北方边区可保安宁。(间者薛延陀入寇,陛下欲发兵穷讨,魏徵谏而止,使至今为患。用陛下之策,北鄙安矣。)”太宗说:“是这样的。这一点确实是魏徵的过失;朕不久即后悔但没有说出来,是担心因此而堵塞了大臣进献良策的缘故。(然。此诚征之失;朕寻悔之而不欲言,恐塞良谋故也。)”
唐太宗想亲自统军讨伐高丽。褚遂良上奏疏说:“天下便如同人的整个身体:长安和洛阳,如同是心腹;各州县则如同四肢;四方少数民族,不过是身外之物。高丽国罪恶极大,诚然应当征讨,然而只要命二三猛将率领四五万士兵,他们仰仗着陛下的神威,攻取高丽国易如反掌。如今太子刚刚册封,年龄还很小,其他藩王情况陛下也都清楚,一旦您舍弃安如泰山的境地,越大海之险,身为一国之主而轻身远行,这些都是我所深感担忧之事。(天下譬犹一身:两京,心腹也;州县,四支也;四夷,身外之物也。高丽罪大,诚当致讨,但命二、三猛将将四五万众,仗陛下威灵,取之如反掌耳。今太子新立,年尚幼稚,自馀藩屏,陛下所知,一旦弃金汤之全,逾辽海之险,以天下之君,轻行远举,皆愚臣之所甚忧也。)”太宗不听。
当时朝中大臣们多有谏阻太宗征讨高丽的,太宗回答道:“即便有八个尧帝和九个舜帝,也不能在冬季播种粮食;乡村野夫或儿童少年,也能在春季播种,这是因为得其时令啊。上天有它的规律,世人有他的功效。盖苏文欺凌国王、暴虐臣民,老百姓翘首企盼解救,这正是高丽国应当灭亡的时令,议论者纷纭不休,只是因为没有看到这个大势而已。(八尧、九舜,不能冬种,野夫、童子,春种而生,得时故也。夫天有其时,人有其功。盖苏文陵上虐下,民延颈待救,此正高丽可亡之时也,议者纷纭,但不见此耳。)”
高丽国虽小,但已在中原王朝势力的边缘地区,对其威慑和控制能力已经在或有或无之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