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织:中国真的错过了关于它的历史吗?

之前的推送里讲过很多次织物了,中国的纺织技术在很长的时间里也是一骑绝尘般的存在。不过我国主要流行与发展的是互相垂直的经线纬线交织而成的梭织面料,如今在我们生活里十分普遍的针织面料并不在此列。

所谓针织,自然是与梭织相对,它没有明显的经纬方向,纱线往往呈现环环相套的线圈,面料松软而有弹性。织物里比较特殊的纱罗组织,虽然有绞经的存在,但经纬的纱线方向是依然存在的,所以它并不属于针织。

不过在对针织面料的分类命名里,依然会出现“经”“纬”字样,倒不是说它有经纬线,而是用来表明针织线圈的走向

△ 平纹织物(左)与纱罗织物,浅色为纬线,深色为经线

△ 纬编针织(左)与经编针织,线圈相套,不分经纬

相对比较简单的,也就是平时打毛衣用的,是“纬编针织”,线圈的走向是横着的,也就是纬向。纬编针织也是我们生活里最常接触到的针织物,各个方向上的弹性都比较好,缺点就是线圈比较容易松脱,拉一根线头可以脱整件衣服的笑话里一般都是它。

△ 纬编针织服装

“经编针织”的线圈是经向的,虽然不如梭织物看起来那么直观吧。它的弹性要略差一点,结构上很容易出现线圈式的孔洞,剪开也不易松脱,在服装上的应用没有纬编针织普遍,在一些运动服上可以看到。

△ 经编针织物制作的服饰

对于世界的进度条而言,1589年第一套针织纬编机(手摇织袜机)被发明,1775年第一台针织经编机被发明,针织走入机器时代。但近代中国人直到晚清通商才在市场上看到这些针织的衣、帽、袜、围巾等。19世纪后半叶,一些欧洲家庭作坊使用的手摇织袜机被带入中国,1896年中国第一家针织厂云章袜衫厂由杭州商人在上海成立,主要生产的是技术含量不高、投资也不大的纬编织物袜子、汗衫等。

这个时候出产的针织袜很简单,就是裁成鞋面的直筒,而后才逐渐完善出脚跟之类的部位。另一大类就是汗衫,江浙人民俗称的“棉毛衫”此时已经开始出现了,结构是双罗纹纬编针织,手感偏厚实,保暖性能比、较好。没想到这三个字一叫都已经叫了上百年了。

针织的工业与机器发展历程里,中国处于被动的角,听来难免疏离与冰冷。而真正让针织成为了我们生活中一代人的温暖记忆,其实是源自于上世纪80年代的棒针服装浪潮

作为80年代生人,我小时候家里还留着很多棒针花样与教程之类的书籍,我也是看着这些书自己学会打毛线的,现在出门也能看到坐在楼道口闲聊的女性手里打着棒针,手臂上挂着一个装着线团的塑料袋。我妈妈作为一个至今会烧的菜不超过十道的人,在我出生后也学会了打毛衣,可见当时的风潮之盛了。家里有的那本《上海棒针编结花样500种》后面我查资料才知道它竟然在那个年代发行了1227万册,这是多么恐怖的一个数字啊!

△ 《上海棒针编结花样500种》

△ 十年前给杯子织了一件衣服

在整个20世纪里,人们手拿棒针编织的场景出现在各种照片里,并且不限男女老少。因为它即便与最简单的织机相比都显得太方便了,棒针编织不单单做平面的织物,还可以做各种异形的,织个帽子、手套、围巾什么的都简单实现。

△ 1918年,边走路边打毛线的美国妇女

△ 1918年,为一战士兵织毛衣的美国高中生

△ 1940年,在小学营地编织的英国女学生

△ 1960年代,正在打毛衣的英国士兵

△ 1966年,正在摆弄老爷车的丈夫和正在一边打毛衣的妻子

其实了解中国的纺织技术历史,就会发现占据古代中国技术顶端的往往是集中不同技术工种、工序绵长繁琐,并且用偏大型的机械来完成的织物,这对于世界的很多地区、民族都是比较难以实现的,你不能让游牧民族背着大机器跑,也没法让岛屿国家集中如此多的社会资源。

针织的起源,有说在埃及的,有说在北欧的,一般的观点里都没有中国。不过在中国江陵马山楚墓里出土过一类战国时期的绦带,增添了几分变数。这类绦带纱线呈现串联的线圈形式,与纬编针织十分接近,所以当时就被命名成“针织绦”

区别在于现代纬编的线圈开口是“几”字形,而这条绦带的线圈有一个交叉,如“又”字,并且线圈层层相套,显得十分复杂。另外值得留意的是,这类绦带带有衬绢,线圈并非S形来回往复,而是会在背面留有过渡的纱线。

△ “针织绦”

所以尽管它外观上十分相似针织物,在很多书本里也将这一考古发现列为最古老的的针织实物,但实际上除了当年撰写《江陵马山一号楚墓》考古报告的作者,纺织服饰相关的学者对这个结果颇有疑虑

赵丰老师认为这是一种类似刺绣的做法,是锁绣的衍生;包铭新认为这是一种介于针织与刺绣、钩编之间品种,实际上也是否定了报告里认为这是纬编针织的说法。

邢媛菲则提出了另外一种说法,认为它虽然不符合纬编针织的做法,但与古老的“交环针织”十分相似。它是使用一根比较粗的针穿过纱线一层层进行穿套打结。

△ 邢媛菲文中所附的图

△ 网上关于交换针织的资料

说实话,看到这里我就想到了赵丰在“手编织物”里总结的“环编织物”,里面提到这类织物的组织元是“单一挂环织物”,就与上面这个“交环针织”十分相似。

△ 单一挂环组织,河上繁樹

其实这种“挂环”也可以通过刺绣来做,也就是学者们所说的“环编绣”,西方刺绣书中“扣眼绣”。尽管我没查到资料将马山“针织绦”与“环编绣”联系在一起。

当然有很多方法可以做出最终结果是相似的东西,包铭新就在大头针的辅助下复原了“针织绦”,这种方法显然是结果导向,而没有复原过程中方法的探。我看了一下“交环针织”的教程,发现它和“环编绣”还是有明显差异的,刺绣毕竟是在织物上去做,而“交环针织”除了也用了穿针引线的方式,却是用手指凭空织造的。

△ 交环针织教程

△ 交环针织教程

当然关于马山“针织绦”究竟属于哪种,还可以等待更多解答。借此引出三点思考:

1,学者们自然知道最古老的针织出现在中国有何意义,但依然还是愿意去质疑、去探讨,个人觉得这种学术精神是越来越匮乏了;

2,复原究竟是要注重结果还是过程,其实大家看那个结构图,磕磕绊绊还是可以做出来的,它本身不存在特别难懂的地方,但这个就是我们想要的么?我目前能想到的例子就是发髻,用现在的妆造水平啥都能做,那做出来的就是复原造型么?

3,其实邢媛菲在文中提到的“工业思维”。我们现在去认识针织,其实是基于这几百年来针织的发展与演变,但对于更古老的疑似针织的实物我们该如何去定义“针织”的概念,该如何去思考它所处时代的技术背景?

△ 早期的交环针织实物

我觉得有些研究可以留给学者们去做的,但有一些思考我们留给自己。毕竟臭皮匠做不了大事,至少还能反躬自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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