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俐和章子怡演他的作品拿奖,他是中国当代最会写女人的男作家

1991年,由张艺谋导演、巩俐主演的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上映,
并一举拿下第48届威尼斯电影节大奖、奥斯卡最佳外语片提名。

而这部电影正是改编自苏童的中篇小说《妻妾成群》

苏童写《妻妾成群》时,只有25岁,可谓出手不凡。1988年,小说一经发表,便引起了中国文坛的震动, 后入选“二十世纪中文小说一百强”、“改革开放四十周年最有影响力的小说”之一。张艺谋更是读罢立刻签约了影视版权。

苏童后来被称为“最会写女人的男作家”。而苏童自己说,其实他真正想写的,是人性之恶。这一愿景,在他获得第九届茅盾文学奖的作品《黄雀记》中得以实现。

如果说《妻妾成群》是写女人的欲望与挣扎,那么《黄雀记》则是用一种近乎荒诞的方式,讲述了三个命运纠葛的少年,如何完成他们的罪恶与救赎。

本次喜马拉雅独家首发苏童这两部经典作品《妻妾成群》、《黄雀记》有声书,特邀苏童亲自录制发刊词,请他来讲一讲创作背后的故事。

以下为苏童自述——

喜马拉雅的朋友,你好,我是苏童。很高兴我的小说有声版能在喜马拉雅上线。

今天我想和你们讲一讲《妻妾成群》和《黄雀记》,聊一聊这两本书是怎么创作出来的,也来解答一下这些年被问得最多的问题。

《妻妾成群》的故事原型,来自于现实生活

《妻妾成群》是我的第三部中篇小说,也是大家熟知的影视作品《大红灯笼高高挂》的原著。

这部作品的名字,其实是出自于当初的朦胧诗人丁当的说法,他说:“哪个男人不想嫔妃三千,妻妾成群?”而这个故事的灵感,也可能是跟我生活有关系的。

在我小时候,我的母亲有一位女友,是个裁缝,五十多岁,讲一口带有上海腔口音的苏州话。她有一个比她大很多的丈夫,和三个女儿,大女儿非常漂亮。

这个家庭在我们那条街特别引人注目,因为这个女人在自己家临街的那个面墙上做了一排类似橱窗的东西,里面挂着很多衣服,是那条街上唯一一个有模有样的裁缝铺。而我的母亲因为很喜爱缝纫,就经常去讨教,就这样结下了友谊。母亲也常常会在家里谈论起她。

就在某一天,我从母亲那里听到一个新鲜的词——“小老婆”,她说这个杨阿姨其实就是她丈夫的小老婆。我就很好奇:老婆怎么还有大小呢?这样一个女人是怎么来的,背后有什么样的故事呢?这件事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在心底埋下了一颗种子。

直到多年以后,一个偶然的触动,这位杨阿姨的形象又浮现出来,跟我想象中的人物结合成为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学生样子,这位女学生嫁给了一个老朽,渐渐串成了《妻妾成群》这整个故事,这个故事后来也成为我在创作上的一个转型。

为什么要把颂莲这样的新女性,放在旧时代的“瓶子”里?

讲完故事的来历,我们再来讲一讲故事中的情节和人物。

故事里的老爷陈佐千五十岁,有一妻三妾,大太太叫毓如。有一个儿子,叫飞浦,帮着陈佐千打点生意,有一个女儿叫忆惠,在读大学。二太太叫卓云,云彩的云,高不可及,是个大家闺秀,有一对女儿。三太太叫梅姗,是一个京剧草台班子的旦角,有一个儿子。

四太太就是颂莲了,父亲死后,被继母卖给了陈佐千。四太太,也就是故事的女主人公颂莲,颂莲是在一个秋天的下午,在阳光照耀下,带着阳光走进陈家花园的,花园里的有花有草,寄托了颂莲这样一个上过一年大学的新时代女性的情感。

关于颂莲这个人物也是争议最大的,很多人奇怪,颂莲是受过教育的女性,在五四运动文化影响下的这么一个女性,为什么进入这么一个封建家庭,甘愿做一个妾,她为什么会走这一步,而且是给人感觉像是自愿的,不反抗的。

其实我写的是一种赌气式的女孩子。是她拿自己的命运随便做了一个赌注。从开头企图反抗,到后来的逆来顺受,再到后来的心如死水,她恰好是一个非常规的人物命运,一种非常规的人物心态,这才是我心目当中的,真正的悲剧角色。

这一点我其实在开始创作的时候,就想得很清楚,颂莲一定不是以反抗而告终,而是以心如死水而告终。

我要写的是颂莲这样一个新女性,在陈旧的氛围里,是如何迅速地枯萎的。

小说的结尾则呼应了书中的一个场景紫藤下的那口井。第二年春天,陈佐千娶了五太太,五太太看到有一个女人绕着井在那说话,五太太问那是谁?旁边的人告诉他,那是原先的四太太。可以说预示了又一个循环吧。

《黄雀记》如何展现人性之恶?

《黄雀记》的构思起点,是源自于我童年记忆中的两个画面。一个是临街的窗口有个满头白发的老人,总是对过路人微笑,实际上老人是瘫坐在窗后的床上的。

还有一个就是卷入一场街头轮奸案的腼腆的男孩。他父母一直声称自己儿子是无辜的,反复申诉后无果,男孩很多年以后放出来,依旧腼腆。这就是后来小说中祖父与保润的形象原型,保润是小说的主人公。

《黄雀记》的故事发生在上世纪80年代,是一起错综复杂的青少年强奸案。这部小说是用第三人称写的,分成上中下三部,分别是《保润的春天》《柳生的秋天》和《白小姐的夏天》。

故事的开始,柳生以“老大”的身份安排保润和仙女去看电影,这是保润唯一的约会,仙女却根本就没有把保润当回事儿,还羞辱了他,被逼急的保润拿走了仙女的宠物兔子想要报复,路上碰到了柳生。柳生听了前因后果,说要帮保润,就把这事揽下来了。

然后柳生抓走了仙女的兔子,煮成了红烧兔肉,又上水塔,强奸了仙女,这一年仙女才15岁。再后来,柳生和保润被警察一起带走。柳生的父亲抢在前面买通了公安,同时他母亲用首饰买通了仙女,仙女就一口咬定是保润强奸了她。于是,柳生释放,保润就成了强奸犯,判了刑。

故事中最重要的主角就是保润,保润蔫头蔫脑,腰粗背厚,胡子像一丛黑草覆盖在上嘴唇上,脸上的青春痘落下了一些疤痕,一副荷尔蒙过剩的模样。保润的爷爷生病了,就住在井亭精神病医院。

二号人物柳生,在上卷故事超过1/3的时候才出现。柳生个子高高的,父母都是卖肉的,喜欢摆派头。第三个人物是仙女,也就是后来的白小姐,她是井亭医院里头老花匠从山区领养回来的一个孙女,长得特别漂亮。

《黄雀记》讲述其实是一个关于罪与罚、自我救赎、绝望和希望的故事。

《黄雀记》中谁是蝉,谁是螳螂,谁是黄雀?

说起这本书的名字,最开始我其实想叫它“小拉”,“小拉”是八十年代在南京风行的一种拉手贴面的舞蹈,因为小说中的所有事件都是从“小拉”开始的。

后来,我觉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似乎更能概括小说中比较复杂的因果关系,所以最终取名为《黄雀记》。

保润是上篇的主人公,也是故事的最主要的人物。

保润经受的冤案,连带着让一个家庭陷入分崩离析、万劫不复的深渊。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有资格的复仇者,但同时也是个不成功的复仇者。

而中篇实际上是上篇和下篇的过渡,写的是柳生的罪与罚。

柳生就是上篇里的黄雀,他在一定程度上支撑起了关于罪与罚、和自我救赎的主题。柳生不是拉斯柯尔尼科夫,他无宗教信仰,无抽象的思考习惯和能力,他是以人情世故对待一切的,包括赎罪。他自以为无所不能,其实没有能力完成自我救赎,他所承受的“罪与罚”,因此也无可赦免。

下篇则是写过去的仙女,也就是现在的白小姐。

说到白小姐,这大概是我作品中最接“地气”的一个女性形象了。从仙女到白小姐,是同一个人随时代分裂整合的形象。她的身上集合了人与社会的种种矛盾,她在创伤中成长,还没能遗忘创伤,没能解决矛盾,就已经随波逐流,与现实握手言欢了。

《黄雀记》中的祖父,则是一个丢失了一切的人,包括他的魂灵。他是一个受难者,更是一个预言家。从某种意义上说,《黄雀记》的背景就是祖父,他俯视着保润柳生和白小姐他们的成长,也是所有悲伤、荒诞或痛苦的旁白者。

最后想说一点,我的一部分写作可以说是一场持续的“造街行动”——几十年来,我一直孜孜不倦地经营香椿树街小说,以前的好多中短篇文本,都是我造的街景。

而《黄雀记》就是我用文字“造街行动”里的一项大工程,我为这条街道修建了一个广场,还有一座隐隐约约的庙堂,更多的居民停留在此,献上他们卑微的香火和祈愿。这部作品可以说是“香椿树街系列”的一个延续,也是这一系列中最成熟、最完整的一部长篇小说。

我个人认为,它也是我的香椿树街写作的一个重要标签,是探索香椿树街的魂灵。当然,《黄雀记》获得了茅盾文学奖,也让我觉得终于对自己有了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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