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吟(散文)
今天太阳没有露面,现在是什么时辰只能凭经验了。经验是些精灵,他们驻扎什么地方不知道,可总在不经意间出现。现在他就在我面前,他说,现在是黄昏了。我对着经验点了点头。在我点头瞬间,夜色在很远的地方集结,慢慢地朝我推进,亦朝着阳台下的一个新的院子推进。一个刚完工的新的住宅区,两幢高楼沉默地站在那里,似乎想些问题,一副沉思默想的神态。而旁边还未拆除的小的工棚亮着灯,睁着眼看着比自己长得俊朗的高楼,眼目闪亮却是略带不屑。
黄昏之前,我就待在阳台上。具体时间是晚餐以后,一般此等时候太阳刚刚在城市的边沿沉落,溅起四射的晚霞,今天远处却是灰沉沉的。阳台是主卧附带的建筑,雅名观景阳台。原来在这里鸟瞰是一片荒地,有杂树和野草,树草包围之中一两间破旧的被抛弃的木板房,月明星稀的晚上透出一粒两粒灯火,勾引我伸长颈注视并遐想。那是真正的风景。现在荒地上杂树野草铲除后直接长出两幢高楼。两楼之间狭窄的一条缝隙种了些树,栽了些草,铺了一条石子路。城池的可怜是只能凭借一点点诱饵勾引人盯奢望的画面愉心。我待在阳台上眼目和思想因势利导的沿着那几棵树,以及草以及石子路做些散步,从容散漫,而如此一草一木,一石一径,以为足矣,吻合恬静安适不存奢望的心。那时我是躺在一把摇椅上,随着椅子晃动,树、草、路都在晃摇,景物的晃摇让装在思想容器里的东西翻来倒去。现在渐逼渐近的黄昏模糊视野所见,思想容器似乎不再晃动。思想在黄昏时节有些固定。这是我个人的经验,有些人不这样认为,他们说黄昏引导人往些莫名其妙的方向走。我在黄昏时心里基本上是固定的情节,千篇一律。
黄昏人从容着,无由地镇静,一点不存慌乱。黄昏不像早晨,早晨捧起太阳有点过于兴奋,近乎疯狂,有些不顾一切。黄昏就平静多了,就像人经过青年壮年到了老年一切看淡以后的平静。那些暮色一点点加深,宛如在有些亮色的窗口上一层又一层的舒缓地糊着簿簿的毛头纸,亮色一层一层的褪去,最后完全模糊。那些树、草、以及石子路慢慢地淡去,就像人的远去,身影消失后,在心里留下更深更清楚的影子。可以明显地感到天地之间在迎接什么,暮色似乎酝酿着一些重大的情节出现,或者安静地等候一些重要的角色光临。它们不说什么。不说什么就意味着有些重要的话现在不说,不是时候未到的不说,是因为事情的重大不说。不说不等于没有话说。有话不说如果是人的行为那就有了些成色。
在平时,我会用灯光来抗击夜色,在灯光下读几页书,让文字把夜色挡在窗外,文字点亮眼光,也点燃心火,内心的暗色远遁。现在我不开灯,迎接着一点一点走近的夜色,我知道夜色最终会把我掩埋,就像我最终归于黄土地一样,那时候,我的思想会找到一个窗口吗?
有时候选择离开是对着,有时候你不应该轻易就做出拔腿就走的决定,就像现在,我会待在即将到来的暗色里。有时候我们需要一点点暗色,暗色心领神会的帮助我们把一些东西显形,纤毫不漏,甚至于身骨之内,清楚从未清楚的事情,一场经年累月反反复复看的戏剧最终明白编者要义目的以及其中无尽的意趣。人不可能一辈子浸淫光亮,那样肯定会疯狂,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暗处,总会有些光亮不时地来打来,人生舞台上总有得到追光的时候。我们不能轻易说出好和坏,丑和美,善和恶,你知道迎面走来的那个人会给你惊喜还是痛苦,还是莫名其妙?
我睁着眼,以免暗色扑来时不至于迷失自己。阳台之外的景物渐渐地被暗色深埋,我睁着眼,眼里有些温热,我知道一些因素会悄然融化,一些就会自然而然地注入灵肉,结实身骨,让灵魂愈益清亮。
人生里亦可入诗的不只是光明,你说呢?
2012年10月24日于益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