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垄上行】他大舅,他大姐,都是辣椒!

他大舅,他大姐,都是辣椒!

——浠水话“辣椒”别名别解

老家人一年四季离不了辣椒。田园里有了辣椒,世界变得五彩斑斓;饭桌上有了辣椒,生活就会热力无限。辣椒无疑是深受老家人欢迎的不可或缺的生活好伙伴。难怪老家人给了辣椒如此好听又亲热的名字:大舅大姐儿

有人做过探究,大概这“大舅”“大姐儿”就是方言叫法的讹传吧,毕竟辣椒的名称在有些地方也有称之为大椒的。大椒、大舅和大姐儿这几个词儿的读音可不是很接近吗?我觉得这样的分析很有道理。毕竟大椒是大明朝时期从域外传来中国的,而且又很快为中国老百姓所接受,四百年间,吃过辣椒的人遍地皆是,其中读书人只在极少数,大多数人对于辣椒、大椒之名全凭口口相传,叫成了大舅、大姐儿,都在情理之中了。

但我依然固执己见,觉得老家人把辣椒叫做大舅、大姐儿“别有用心”的。

江浙沪一带的孩子,打小受妈妈教育多一些,他们总是把比自己年纪稍长一点的人尊为长辈,男的尊称为阿舅,女的称呼为嗯娘,而不叫叔叔和阿姨。我就觉得这样的尊称实在富有艺术性:叔叔和阿姨可以是亲戚,也可以是外人;而阿舅和嗯娘的叫法,即使是外人也被叫成了亲戚!

情同此理,江浙沪一带,把警察亲切地称为“娘舅”,而不是警察、公安这些官方称呼,警民关系一下子拉到了一张饭桌那么近。我听说,在北方某些地方,老百姓见了警察,就像老鼠见了猫;还说,警察对待老百姓,开口就骂抬手就打是家常便饭——这作风在江浙沪恐怕行不通了。

叫一声“阿舅”,多了几许亲情。老家人把辣椒叫成大舅,或许有这一层意思。

你看辣椒里有那么一个品种:长相周正、敦厚朴实,对,就是青椒!它还有很多别名:大椒、甜椒、菜椒、灯笼椒、柿子椒等;它还有很多色彩:红、橙、黄、绿、青、紫等;它不同于一般的辣椒,它的样子更像茄子、柿子等其他瓜果,它带来的口味大多是清淡之中蕴含着一丝丝的甜意。

生活中,被我们称呼为舅舅的那个人,他在我们眼里是有着父亲一样的体魄的,却不像父亲那般严苛;他对我们有着母亲一样的慈爱,但绝不会像母亲那样因为恨铁不成钢而歇斯底里。

在辣椒的世界里,青椒所扮演的就是那个带着安全、温和、甜馨和包容之心的大舅的角色。叫它一声大舅,恰如其分!

当然,更多的辣椒,却是长相妖娆、身姿绰约的。那些体量小于青椒的辣椒,大多是尖尖嘴,流水腰,让我想不由得起了唐代大诗人白居易蓄养的两名侍妾:樊素和小蛮。白乐天曾用诗句“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来夸赞两名侍妾之美。从形态上讲,辣椒中的朝天椒、小尖椒不输给她们。

老家人把朝天椒、小尖椒唤作大姐儿细大姐儿,是不是和当年白居易宠溺年轻貌美的樊素和小蛮有着一样的情怀呢?要我说,多少有一点儿吧。

读过《红楼梦》的人一定有这样的感觉:曹雪芹不仅仅是文学家,他还是一个美食家,因为这部世界名著里边有相当的篇幅写到了贾府的饮食起居方面的内容。而作为美食家的曹老先生,又给书中的重要人物王熙凤安了一个很响亮的绰号:凤辣子!这三个字跳出来的时候,曹雪芹已经成功地向读者呈现了一个泼辣、犀利、干练而又不乏风情的女子形象。

白居易身边的樊素小蛮+曹雪芹笔下的凤辣子=大姐儿(老家人餐桌上的辣椒),这个等式完全成立!

我曾经说过,老家人对于辣椒的喜爱,与湖南人、四川人是有区别的。

我去过长沙两次,只觉得火宫殿附近几条街都闻得到油爆辣椒的刺激气息,感觉湖南人爱辣椒,好比老光棍撬开了寡妇门,随时准备赴汤蹈火;我也曾去过成都一趟,他们的餐具都像是麻辣汤里泡过的,让人误以为四川人对辣椒的爱,就像耙耳朵娶了个疯婆子,腻歪得死去活来。

老家人对辣椒不至于那么疯狂,没辣椒,也会想它、会到处找它;有了辣椒,也只是蘸那么一点开胃。那是一种奇妙的亲近感,好比是中年秀才之于小妾,没有呢,会想着;有了呢,顶多是浅尝辄止。既不禁口,也不放浪。

说白了吧,老家人对于辣椒的喜爱,就是中年汉子对细大姐儿的一种稀奇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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