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高考往事(下)

高考往事(下)
1988年的高考作文题目是《习惯》。我记得当年自己是一气呵成的,还自以为写得很辨证:先是分析好习惯的利,接着论述坏习惯的弊,进而得出好习惯要保持、坏习惯要克服的结论。今天看来,这种中正平和的议论文其实人人都会写,只能得个不痛不痒的及格分。那年语文满卷是120分,我的语文只考了个87分,连90分都没到,我觉得那篇命题作文《习惯》我没写好。

1.
1988年7月6日中午,吃过午饭,高三所有考生即打点好行囊,在大操场上整装待发。教导主任、书记、校长依次发表了简短有力而又热情洋溢的考前动员讲话,群情激昂的我们随即在各自班主任带领下分别登上早已候在操场外边的大巴车,缓缓地驶出校门。
我们登车的时候,没有陪考任务的老师们以及他们的家属分别燃响了各自手执的长长的鞭炮;车过校门时,分列路旁的学校后勤的师傅们也都纷纷燃放鞭炮送行。鞭声震天,一直到我们的车队走出老远,还听得到身后在噼噼啪啪地炸响。每年高考前一天,学校都要组织这么一场热热闹闹的送考仪式。连学校周边的居民都习惯了这一仪式——送考车队经过团陂镇南门口,那一带的居民也都燃放鞭炮,给我们壮行。
我们这一届赴考的带队干部是学校团委书记高老师。那年的浠团公路还是沙子路,有些路段还在维护中,很不好走;有些路段很狭窄,相向汇车的时候,我们的大巴车总是很客气地靠边让道。1988年还没有空调车,7月份的车厢内跟烤箱一样热,高老师就从头车下到路面,跑前跑后地安抚大家。
车驶出三店街不远,有一段上坡路,遇到两个社会青年挥手拦车,要搭我们的车,拦在路中央不让道。司机又不敢贸然启动,小青年就想扒窗强行上车。车上考生中有体训队的同学胆子大,跟他们理论;小青年更来劲了,叫嚣着要车上同学下车。高书记没让同学下车,他自己下去了,不知道说了些啥,三言两语就把那两个社会青年噎住了,没再胡搅蛮缠,乖乖让了道。
热热闹闹、平平安安把考生送到考场,是团高多年的好习惯,好传统。

2.
我们那一届团高的考生统一安排在县政府招待所住宿,整个三层客房满满当当全是的。好多家在浠水县北部山区的同学还是第一次来县城呢——这不奇怪,团陂镇以北的老百姓,去罗田县城就跟去隔壁邻居家串门一样方便,没有特别的原因他们几乎不会到浠水县城来的。
我和来自黄泥的胡同学、来自竹瓦的黄同学共住一间,就在一楼北边的拐角处,跟值班的服务员刚好隔壁。我发现招待所的服务员们对团高的学生真的很客气,她们甚至知道团高的学生中头一回来县城的多,只要发现入住的学生中有人要出门一趟,她们就把住宿的县招的地理位置、我们用餐的浠水宾馆餐厅的位置、跟县招背靠背的人民广场的位置不厌其烦告知学生们。
记得第一天下午看完考场回来,我问服务员哪里有好吃的西瓜卖?服务员客观公正地介绍道:县城里卖的西瓜大多出自河滩沙地,汁水很多,但不比你们团陂山里种出来的西瓜甜。我说自己不是团陂人,吃不出河里山里的西瓜差异,解渴就行!服务员说:只图解渴,那就喝我们县招的甘草茶吧!
我们就餐的浠水宾馆和县招斜对门,中间隔了一条小马路,来往穿梭的车辆并不多。可是每次到了饭点,县招一楼的那几个服务员就很准点地站在马路两边喊:团陂的同学,开饭了,过马路小心着点!
在她们的认知里:团高的学生都是山里娃,得处处关照着点。——这就是她们的思维习惯。

3.
那年,理科考场设在老一中,文科的考场则设在一中隔壁的实验小学。因为事先得知我的吃住都由学校整体安排在县招,由于事先我再三要求父母不要来陪考送考,所以第一场进场前,相比其他由父母和亲朋目送进考场的同学而言,我觉得自己是轻装上阵的。
7月7日上午第一场进场按要求必须在八点半之前完毕。一中和实小两个考点从早上七点就热闹开了,送考大军早早就把红卫路挤得水泄不通了。看得出,送考大军大致可以分为两类:家住县城或暂住考场附近的家长,大都拿着扇子、捧着冷饮,围在孩子身边,千叮万嘱;而起大早从县城之外赶来的家长们,虽然自己满头大汗,却摘下草帽不停地给孩子们扇风,似乎希望自己这一缕清风能带给孩子好运。
我不希望父母来送考,因为我自知底气不足,怕他们怀揣的希望越大,将来经受的打击就越大。他们接受了我的建议,没有来送我进考场。上午考完第一场出来,我随着赴考陪考接考的人流跨过红卫路往人民广场方向走的时候,听到我父亲喊我的声音——明明说好不送考不陪考的,他却赶来等我出考场了!父亲还满含歉疚地说他记错了,以为我在一中那边考,不然他早就在实小门口迎上我了!在县招大院,还有我姐夫和堂弟也来了。父亲竟然不声不响地整出这么大的陪考队伍!
等我和同学们从浠水宾馆餐厅用完中餐出来,父亲不由分说地让我姐夫和堂弟胁着我去清泉镇医院,说是托关系找了一个医生,要给我打氨基酸(营养液)!幸好那医生是明智人,医生说:让孩子好好睡个午觉吧,那比什么补药补品都管用!又摆了好些事实讲了许多道理,才让我父亲打消了给我输营养液的念头。
我回县招午休,父亲、姐夫和堂弟不知道去哪里歇的荫。下午两点半我进考场的时候,他们早已在送考大军的人群中了!也不喊叫,也不挥手,就站在马路对面,远远的看着我走进考场。
不管我们接受不接受,承认不承认,人生路上的每一步,总有我们的至爱亲朋在默默地目送。芸芸众生,都习惯以这种方式传递爱。

4.
我的考场在二楼中间一个教室里,我的位子在靠门第二组的倒数第二排。我左手边那一组最后一个位子的考生,是我认识的Z同学。
7月暑天,考场里却没有吊扇(更不可能有空调)——即使有吊扇恐怕也不能开,扇叶子转动的声音也许会影响到考生的思考。这种场合最好的降温方式就是考场里搁冰块,一前一后,各放一块一米多长二三十公分宽厚的大冰块。我的考场里两位监考老师,坚持在考场里少走动,多数时间一个坐在前门口,一个坐在教室右后角,都不处在凉快区域,额上都渗出汗珠了,但他们始终面对微笑。
第一场考试发试卷之前,一个监考老师宣读考场纪律要求,另一个监考老师配合他对在座考生逐一检查。台上老师读到其中一条“除考试必须用到的文具,其他物品一律放到考场外指定的地方”时,配合检查的老师刚好查到了我的文具盒,他的眼光在我和文具盒之间端详了半天,似乎在思虑要不要让我上交文具盒。——我的文具盒里的确有一样不是“考试必须用到”的东西,在夹层放课表的玻璃纸下,我放了一张Y同学的照片。最后,检查老师给了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笑脸,没事人一般把文具盒放回我的手边。
数学考试时,我斜后方的Z同学居然提前交卷!后来听她说,她左边的考生先用鞋底擦地面的声音暗示她把答题卡往桌子左边移出悬空半张,Z装作啥也没听到,只管自己匆匆答题。轻微的鞋底摩擦声没了,Z以为平安无事了,哪知左边那考生不死心,又扔了一个很细很细的纸团过来。Z吓得不轻,卷子上还有题目没做完,实在没心思做下去了,只好提前交卷。Z说,交卷后出门时,坐在前门边的监考老师还冲她诡异地笑了。
如今,做了老师的我也懂了当年监考老师脸上的笑意:对于考场上的每一个蛛丝马迹、每一个风吹草动,在他们那里早已见怪不怪,习以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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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前的高考已成往事,三十年后的高考正在进行。高考在我这一代人身上是“我拿青春赌明天”的大事,为了高考,一个人乃至全家人数年来毕其功于一役!而对于当今的孩子而言,高考只是众多重要事情中的一件而已,一次高考并不能遮蔽生活的全部。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高考是一段不可或缺的生活经历,高考是一次奋勇前行的青春助力,高考是一场自力更生的人生洗礼。一段高考经历,只是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的一个开端而已。已经走过高考、正在走进高考和即将走向高考考场的亲们,人生何时无高考?生活处处是高考!来,咱们一起加油,向着高考,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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